东京
三月初的东京虽然已陆续有梨花、桃花、茶花及海棠花开放,但天气仍然有些寒凉。
原本每年这个时候是东京贵族们最活跃的时候,要准备水秋千比赛,要踏青、赏花、钓鱼、划船以及参加宫廷的马球比赛等,但今年谁都没有这个心思。
夜北行这次又是连着跑了两天的马赶回了东京,不过他进到东京城后没发现异常便先回府梳洗沐浴了一番才进宫。
当夜北行在御书房见到官家时,御书房还有吕大相公、王大相公等重臣在。
官家见到夜北行皱着的眉头乍然展开,连忙道:“长和回来了。”
夜北行还没说话,王大相公却已不悦地开口:“官家,夜大人身为地方大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回了东京。”
官家连忙解释:“是我让长和回东京的。长和已不是两浙路转运使,他现在的官职是枢密直学士。”
官家和大娘娘这个时候将夜北行调回东京安排进枢密院自然有其用意。
本朝军权掌握主要有三:枢密院、三衙和兵部。
枢密院是总理全国军务的最高机构,大权在握,有调兵之权。此时官家和大娘娘急需在枢密院中安插进一个他们最信任且有能力掌控的人。
此人除了夜北行再无他人。
而枢密直学士是掌管侍从、随侍官家,执掌枢密军政文书的枢密院正三品官职,正适合如今的夜北行。
王大相公严肃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圣旨已下,只是大娘娘的意思是等长和回了东京再当朝宣布。”
“夜大人年纪轻轻怎么能担任枢密直学士这么重要的官职?”
官家道:
“要论品级,枢密直学士是比长和之前的龙图阁学士还要高半级,可是有两浙路转运使难做吗?
他两浙路转运使都能做好,难道还当不好一个枢密直学士?
再说,长和原本就是武将出身,不仅担任过殿前司副指挥使,之前还在兴州军中带过军队上过战场。
如果他都不能担任枢密直学士,你倒是推荐一个更合适的人出来?”
官家这话将王大相公问住在当场。
要说,枢密直学士这个官职虽然得是官家信任之人,但并不是那么难做。
正如官家所言:
夜北行原本就是武将出身,他可不仅仅像殿前司那些人一样只知道护卫官家安全,他还带兵上过战场,是懂战略的。
而且他一个武将出身的人转文职不久就能查出杭州官场那么件大贪腐案出来,任职近三年的时间也未曾出过纰漏,不能不说他能干且懂谋略。
这样的人担任枢密直学士的确不能说不胜任!
要说唯一令人不信服的就是他的年纪!
普通士子做到正三品官职得至少得二十年,就是吕大相公,有吕氏和马氏两大家族联合扶持也花了十五、六年时间才做到正三品。
夜北行倒好,将将三十岁的年纪就已是正三品,这让他们这些从小苦读诗书的人如何能服气?
王大相公还待说什么,吕大相公接过了话茬:“我记得夜大人十岁起就跟随在官家身边了吧?说来也有二十年了。”
官家连忙接话:“正是,长和十岁那年就被先皇指派到了我身边,至今已有二十年。”
有吕大相公支持,官家的身板也硬气了。王大相公看了夜北行几眼,最终没再说什么。
夜北行的枢密直学士官职还未正式公布,他对东京现在的情形也尚不清楚,因此大家讨论事情时他只旁听,并未发言。
官家有事与夜北行说,也没再议事多久就让大臣们退下。
等到只有两个人时,官家才道:
“大娘娘身体快不行了,她想在她去世前再见你一面。她也担心她走后朝政发生什么变故,所以才将你安排进枢密院。”
夜北行心道:果然还是给自已猜中了!
夜北行一时说不清楚自已是什么心情,好一会儿才问道:“太医们怎么说?”
“太医们说熬不过一个月,如今大娘娘重病的消息还瞒着朝臣们。”
太医都是很保守的一群人,既然他们都说了熬不过一个月,只怕大娘娘的日子确实不多了。
“我刚才听王大相公说大娘娘身着帝王衮服在太庙祭祀是怎么回事?”
“去年年底,太医们就诊出大娘娘的身体不太健康,大娘娘遂提出要身着帝王衮服去太庙祭祀。
当时许多朝臣都反对,但我念着大娘娘听政十年来的不易,遂同意了。
前几日,大娘娘身着少了宗彝、藻两章的帝王衮服去了太庙祭祀,同时,没有佩戴帝王佩剑。
王大相公一直对此事心生不满,所以刚才又拿了出来说事。”
夜北行更不知道如何评价大娘娘这种行为了。他想了想问官家:“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
“要说一点也不介意自然是假的。”官家苦笑道:“可我只要想着自已能平安活到现在,我就真心感谢大娘娘。”
夜北行明白官家话中之意。
官家登基时尚幼,那时他虽然不知道大娘娘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大娘娘却是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如果大娘娘真的心生歹念,让官家殁了,再扶持一位赵家宗室当小皇帝,她的权柄将更大。
夜北行虽然明白官家话中之意,但他还是决定将话挑明:
“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娘娘之所以让你活着,可能并不是因为什么情谊?而是因为无论是你或者是其他赵家宗室坐在帝王的位置上,她都没有可能登基为帝?”
这话也只有夜北行敢与官家说,也只有夜北行说了官家才不会怀疑这话是挑拨大娘娘与他的关系。
官家沉默了一会道:
“长和,也只有你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怎么没想过?但无论大娘娘是出于什么心思什么目的,我终归是好好活了下来。她也从没加害过我。”
夜北行在官家面前单膝跪下,“官家仁慈!我替大娘娘与刘家谢过你!”
除了正式场合,这还是夜北行第一次与官家行这么正式的礼,官家连忙扶他起来:“无论我对大娘娘是什么心思都与你无干。”
官家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自从大娘娘任由庞氏欺侮夜北行的母亲后,官家就知道夜北行再没可能与大娘娘与刘家亲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官家才真正将夜北行当成亲人般信任。
夜北行站了起来:
“无论大娘娘与刘家对我母亲做过什么,无论我承不承认自已姓刘,我能这么年轻就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你和大娘娘的扶持。”
官家摆摆手,“我们之间就不说这些客气话了,我带你去见大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