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相公不想一直纠结在姬云隐应不应该看朝廷帐目一事上,他的重点也不是来揪这个错,他要查的只是事情真相。
王大相公示意一个官员递给他一本帐册,他将这本帐册亲自拿着送到姬云隐面前,“夫人,请你指出这帐目中的问题来。”
这本帐册不是姬云隐之前看过的,当初姬云隐只翻看了杭州市舶司近三年的帐目。
但通过上次查账,姬云隐已熟悉市舶司的税收与外贸政策及规定,因此她现在看起账目来比当初刚看时更熟练。
一边翻看一边指错,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姬云隐就将这本帐册中有疑问的几十处地方圈了出来。
“大相公,我刚才指出来的这些地方还不能确定一定都有问题,只是我觉得不合常理或存疑之处,得我算过或者与其他帐本核实后才能进一步确定。
不过我现在精力有些不济,算得会比平时慢,如果一定要我算的话你们可能要等上一等。”
王大相公内心早就翻了天。
他们查实出问题的地方姬云隐一处也没有漏掉,虽然姬云隐指的另外一些地方他们并没有查实,但姬云隐也说了只是她初步排查出来的,是否真是问题还需进一步核实。
他从江南道借了几十个熟练计官过来核查帐目,可这些计官哪有姬云隐这般厉害?只看一看就能指出错来?
王大相公指了一处他们没有查实的地方问姬云隐:“此处夫人是怎么看出有问题的?”
姬云隐看向这处,是一处关于进口货物博买的记载。
姬云隐道:
“这笔博买货物记载有三成的利润,大相公是觉得三成利润已经很可观了所以这笔帐目不会有问题对吗?”
王大相公点点头。
“可王大相公再看一看这处记载的货物是什么?”
王大相公看了,“是漆器。”
“据王大相公所知,我朝需要从海外进口漆器吗?”
“自然不需要,海外都是从我朝采购漆器。”
说到这里,王大相公停了下来。
既然我朝不需要从海外进口漆器,那么这笔帐目很有可能就是假的。
姬云隐道:
“仅凭着这一点倒也不能确定这笔帐目就一定是假的,或许真的就是我朝从海外采购的漆器也不一定。所以还需要与当时的报关信息相互核对,看到底是漆器还是其他货物。”
王大相公连忙让官员将这一笔记录下来。
王大相公又指着另一笔他们没查出来的问题问姬云隐:“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笔帐目有问题呢?”
姬云隐让木棠拿了算盘过来前后算了一遍,将结果告诉了王大相公。
王大相公连忙又让官员记下。
接着王大相公又问了姬云隐几处问题,姬云隐一一说与他听。这样下来,姬云隐的脸色愈加苍白。
木棠忍不住了,她将手盖在帐本上,对王大相公道:
“我家夫人生产时大出血,大夫说两个月内不能下床,今日她下床见你们已是破例,你们还要她替你们查帐,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大相公也有些讪讪,因此面对一个奴婢驳斥他倒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赞叹木棠护主。
王大相公内心感叹:假若姬云隐是男子,身为计相都使得!
怪不得官家当日在朝堂之上亲口说夜夫人很会做生意,就她这明察秋毫的查帐本领,还有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想算计她怕是很难。
只是老天也是公平的,给了她这样厉害的计算本领,却也让她受了磨难,好好的生个孩子也大出血。
王大相公来夜府的目的是想查证夜北行在收集这些证据时有没有用非法手段,至于贪腐金额倒也没那么重要。
因为就目前查出的金额,杭州知州等人就已经够抄家流放的罪,再多点也变不出更多的家财出来没收。
只是赵县公终是躲过了一劫。
目前所有查出与赵县公有关的证据都指向赵县公夫人的娘家,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将赵县公娘家查封,没收其家财。
通过刚才姬云隐的表现,王大相公已然相信夜北行说的话:最开始的证据就是姬云隐发现的。
既然已将问题查明,王大相公便也不再打扰姬云隐,他提出告辞。
两年前在樊楼时王大相公还以为姬云隐是墙头草,现在看来倒是他狭隘了。
一个弱女子没有依仗时还一味孤勇不见得就是聪明,何况当时关于是否立官家生母为太后一事的确不应该是一个普通女子置喙的。
王大相公走后木棠还发了几句牢骚:“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夫人又没有领,凭什么还要来麻烦夫人?”
姬云隐笑道:“谁让我是有朝廷封诰的夫人呢?”
……
夜北行回府后听说王大相公来了府中,连忙快步走到姬云隐房间:“王大相公没有为难你吧?”
“倒是不曾为难,只是来证实那些帐目到底是不是我查出来的。”
“那你身体可还好?”
“还可以,没有出现不妥。”
夜北行看着姬云隐养了一个月也没恢复血气的苍白脸色,心里又是一阵自责:原本都是他的事情,倒是连累了阿隐!
尽管姬云隐说王大相公没有为难她,夜北行第二天还是找了王大相公冲他发了一顿脾气。
王大相公原本之前很不喜欢夜北行这种靠着关系走捷径之人,不过见了他这次办的案子后改观了一些,觉得他还是有能力的,官家用人也不是只凭亲疏。
现在见他护着自家娘子,觉得他也是有血性之人,倒是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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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隐在床上静养了两个月后,这一天大夫又过来替她诊脉了。
姬云隐笑道:“不是约了明天诊脉吗?你怎地今天来了?”
大夫笑道:“提早一天也无妨。”
大夫替姬云隐细细诊过脉后道:
“夫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一年内切记不要过于剧烈的运动,三年内不能再次怀孕。”
姬云隐记下了。
大夫将药箱收拾好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说道:“夫人,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