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一准点睡醒,苏烈又一次没在身边。
酒店的巨屏液晶电视播着早间新闻,屏幕亮度调的比较暗,也没有开声音出来。苏烈坐在沙发上,已经穿戴整齐。甄一笑,这跟看“默剧”有什么区别,难为他看的这么认真。
“早啊!”甄一爬起身又跌回去,感觉身体有些乏力,懒洋洋的不大想离开柔软的大床。
苏烈放下遥控器,走过来伸手覆上她额头,像个医生一样反复确认她的体温。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甄一眼神晃动,疑惑道:“我昨晚怎么了?”
“发烧,三十八度九。”苏烈端过床头的温水,甄一随着他的动作看到柜子上有一大堆退烧药品还有各种检测试剂。
苏烈将水杯送到她嘴边喂她:“十二点多我才发觉,你烧到说胡话了”。
甄一抿了一口水,咽下时嗓子有些刺痛,“啊!我都说什么了?”
苏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水杯杯口贴向她嘴唇,示意她多喝水。
甄一很识趣的没有追问,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不知道坏到什么地步,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就着他的手乖乖把一杯水喝完,随口找话:“我不会又感染了?”
“阴性”。
甄一赶紧送他一抹甜笑:“辛苦苏先生又照顾我一夜”。
“应该的”。苏烈语气凉凉,乌油油的黑眼珠里透着点傲娇和郁色。
“哦~真可惜,还以为能光明正大不去上班”。
“你烧了一晚上还要去上班!”苏烈眼睛瞪大,惊讶又生气的样子。
“已经没事了”甄一抓住他胳膊摇了摇:“结婚了要更努力,不能因为有人养了就放飞自我。”
“有人养了”这四个字有奇妙的魔力,苏烈挣扎好几秒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冷脸力争:“再多休息一天”。
甄一摇头:“要准备竞标的”。开年第一个大项目,必须充分准备。
没得商量了,苏烈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水杯起身走开了。
早餐时甄一主动几次挑起话题,苏烈一边一板一眼地接话,一边用自己餐盘里的清炒芦笋菠菜和一小碗清汤面条换走甄一盘里一堆炒鸡蛋和三明治,用鲜榨橙汁换走了她的牛奶,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饭后去停车场取车,甄一看时间还早,当先占了驾驶室,要先送苏烈回家再去公司。苏烈难得没跟她讨价还价,扭身就坐上副驾,路上除了用“嗯"、"是”、“对”、“好”这种单字回应甄一的话之外,坚决不主动开口。
甄一终于忍不下去,“我跟冯聿没什么了,完全不联系的”。
“嗯......嗯?”苏烈眼神从车窗外收回来,“干嘛突然提他?”
“你生气不是因为我发烧的时候叫了他名字?”
“我没生气。”
“……”甄一飞快觑了他一眼,突然有种性别反转拿错剧本的错觉。
苏烈闷闷的哼了声:“而且你叫的人是郑国凯。”
“郑总!”甄一差点笑出来,觉得这事好新鲜。
“对”。苏烈眉头微蹙,继续控诉:“郑总,你迷迷糊糊的时候也这么尊称他的。”
甄一咬住嘴唇,犹豫还要不要继续问,翻来覆去再三确认,她视郑国凯亦师亦友,情谊比真金还纯,就算梦到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还说什么了?你讲清楚啊,不准趁火打劫冤枉我”。
苏烈想了想,自己先笑了:“你说脏话,骂他的。”
果然虚惊一场!
“所以呢烈哥,你到底不高兴什么?”
苏烈摇头叹息:“我是妒忌”。
“我骂他你也妒忌!”
“甄一,你和郑国凯有共同的十年,这十年里你们有共同的目标和梦想,有很多很多回忆和情感......这十年很珍贵,而我是完全不存在的。”多年风雨同行所以他们的交情不同于普通的老板和下属,所以失望之后才会那么在意,以至于在梦里都要追着骂,苏烈心疼甄一被辜负,而自己缺失多年难以弥补,想起就揪心不已,种种情绪交加,心底五味杂陈,酸楚苦涩如浪潮般将他淹没。
苏烈的话远比情侣之间的拈酸吃醋来的重,被人这么在意让甄一觉得心脏似乎被某种温暖柔软的东西缓缓包裹住,暖意很快游走全身,人却提着气,有点紧张,不敢松弛的去沉浸、去享受。思绪小心翼翼地放缓,才要认真去思量,车轮猛地碾过减速带,两个人全被颠的离位,心都跳到嗓子眼,立刻收心减缓车速,平稳驶过剩下的路段。
甄一吐吐舌尖,仓皇地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有没有吓到?”
苏烈立即装难受:“哎~早饭都要颠出来了。”
“那人家没看到嘛。”说完抿住嘴,感叹自己撒娇越来越得心应手。
苏烈忍着笑,语气宠溺:“好,我是罪魁祸首。”
甄一小声嘀咕:“因为是你我才分心的。”
苏烈终于忍俊不禁,怕羞,又按捺不住得意,掩面愉悦地叹息了声。
车子拐入一条单向马路,阳光透过梧桐树枝斑驳地洒进车里,甄一心情明媚,想说点肉麻的话:“其实不用妒忌别人,现在坐我旁边的人是你,昨晚和我睡的人也是你,以后……在我有生之年,陪我的人也是你,只有你。”
把人送到楼下,甄一再三保证晚上会早早下班回来见他并发誓一心一意开车绝对不再分心才被放走。到达公司地下停车场停车,竟然在隔壁车位看到郑国凯的座驾。司机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郑国凯合上手中的文件,拿了外套下车。
甄一换上高跟鞋下车,隔着车子跟他打招呼:“早上好郑总”。
郑国凯点头:“早。”
“真巧,很少能在这儿遇到您。”
郑国凯看了眼腕表,原地等她从车后座拿包,一边说道:“不巧,我在等你。”
“......”甄一挑了下眉毛,关上车门,神色严肃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郑国凯指了下甄一的车子,“婚后第一天上班自己开车来,你老公那么闲,竟然没有送你!”
甄一愣了片刻,能言善道的嘴张开着,吃惊之情溢于言表。
郑国凯难得地微微一笑,视线飞快扫动,在好几处短暂停顿:“有猎奇之心的不止是我”。
甄一向后转了半圈,看到好些熟悉的人从各自车里下来,安宁,崔敏,杨辉,技术部老大......一群人埋伏在吃瓜第一线,但这阵仗又不像单纯的吃瓜。
甄一控制着表情,瞪着眼表露惊喜:“你们......约好的?”
安宁勾着腰挪步过来,满脸窘迫,摆头:“没约,完全是凑巧”。
大家前后脚到,又都想到一处,一个个暗戳戳把车子熄了火暗中等待想着碰碰运气见一见新郎官庐山真面目,意外地形成了怪异的“螳螂捕蝉”的局面,后来郑国凯来了居然也坐车里不动,他们的处境一下子变的尴尬,谁先下车成了难题,几个人微信里推来推去好一阵都没个结果。
甄一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些人怎么做到每天那么忙又这么无聊的!
“其实底下有传言说你是假结婚来着。”汤雯雯关了甄一办公室的门,拉下了百叶帘,一副要密谋大事的样子。
“哦?”甄一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查看当日工作计划,她不怎么关注别人的议论,更不喜欢浪费精力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自证,时间足以证明一切。
“大家都说郑总请回姜云,是因为你私生活方面不够稳定,所以你即刻结婚是想表忠心,为之后的职业发展铺路”。汤雯雯站在办公桌前,甄一抬眼发现她换了穿着风格,从原来的多巴胺配色到黑灰职业套装,连头发颜色也染回黑色,整体简洁了很多。
“衣服搭配的不错。”
“梁总……”汤雯雯苦着脸拉长了声音。
甄一仰起头放松身体,用轻松的语调跟她对话:“其实他们议论的不止这些对吗?”安宁那一伙人舞的太明显,还有郑国凯亲自出面,足够说明问题了。
汤雯雯眼神一缩,丧头耷脑道:“对,话很难听……说公司准备上市,高层不能有人格污点,你突然结婚是为了掩盖和郑总的私情。还有说你的结婚对象本来就是郑总本人,所以你到现在也没秀过……”
越说越离谱,甄一伸手制止:“你怎么看?”
汤雯雯压低声音:“如果没有视频的事我可能也会认为是郑总,但经过这一次我确定不是他,那么短的时间内左右舆论发展方向,至少我目前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能做到的。退一步讲你跟郑总也不可能有那种关系,我之前可是跟踪过你的,我最清楚了。”
甄一下意识看了眼门窗,这家伙话说的太快,“跟踪过你”这些字眼万一被人听去,谁都保不住她,“我是说你有什么建议能解决目前的问题。”
汤雯雯一拍桌子:“很简单,晒个照片出来就够了。”
甄一考虑了下,摇头:“我想晒的时候自然会晒,而不是晒来满足无关紧要之人的好奇心。”
汤雯雯不解:“我感觉你想的比较复杂”。又连忙伸手投降:“对不起,我说话太直了”。
甄一笑:“放松,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我都难受”。
汤雯雯严肃道:“总之,我是不想这些杂事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你觉得无所谓,我当然跟随你的脚步咯”。
“好,那安排会议室和人,十分钟后读标”。
上午的时间都在紧迫的会议中度过,甲方要求苛刻,服务周期压缩的太紧,甄一坐镇现场整理出方案雏形,即将散会之际,产品经理慢吞吞地扔了根软钉子出来,崔敏的客户,自然她去答疑解难,先礼后兵,几番讨论场面却越发胶着了。
产品经理搁下一叠测算单,看向崔敏:“你们主张一期全给,我们投入大过收益,如果二期标段拿不下来,全部努力就都打了水漂。”
嘴仗打了太久,崔敏忍无可忍,扣上签字笔笔帽,扬起冷若冰霜的脸,身体靠进椅子靠背,用下巴对着对方,“你是不是想我签张军令状给你?”
产品经理眼睛猛然瞪大,“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再次提醒你,风险太大,决策需要谨慎。”
崔敏把笔丢在桌上,“风险评估会的时候有意见你不讲,竞标阶段你才来卡我,再这么叽叽歪歪我们销售部不管了,是留是放你来决定好了”。
美人动怒,唬人又动人,产品经理立马送上笑脸:“崔经理不要生气,冷静,冷静”。一面斜眼去看坐在对面的甄一。
“刘经理。”崔敏直腰伸手叩了两下桌面,“项目是我拿的,做与不做你跟我对,你老看梁总干什么?”
产品经理不动声色,依然把视线投向甄一:“也许梁总有更周全的想法呢!”
甄一没急着开口,目光轻移与崔敏在半途相触,扬唇微笑:“崔经理的客户,崔经理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