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洗到一半，手机在洗漱台上拼命呼叫，带手机进浴室是甄一工作养成的习惯，但极少有人在凌晨一点时分这么着急联系她。
难道乔致早产？甄一没敢迟疑，立刻关了淋浴，拉了条浴巾裹住浑身沐浴露泡泡的自己，光脚走出淋浴区。
出乎意料，来电的人是汤雯雯。
电话一接通，汤雯雯“哇”一声就哭了：“梁总，你终于接电话了”。
与汤雯雯共事三年多，从未见她这么害怕过，甄一以为她在外面玩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一下有些紧张：“怎么了雯雯，别着急，慢慢说。”
“不是我的事，是你！”汤雯雯低嚎，声音又压低了好几度，“半小时前有人加我微信，说有公司高层大料爆给我，我好奇嘛就加了他，然后……”汤雯雯哽了一下，甄一也跟着大喘气，“然后他给我发了段视频过来，视频里的人是你啊！”
“什么视频？”甄一一头雾水，“发我看看。”
“好好好，我现在转你”。
甄一打开微信，视频已经发过来，接收加载点开，时长只有二十秒，画面初始有点模糊，分辨率很低，明显是通过监控摄像头录下来截取的内容。
视频里的场景是在一间很像酒店沙龙的豪华会客室里，年轻的女孩穿着宝蓝色缎面露肩礼服，坐在白色沙发一角，腰身玲珑，肩颈紧绷，墨黑的头发贴着头皮扎着低马尾，五官明晰，画着精致却过于成熟的妆容。
女孩的对面坐着位只能看清半张脸的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翘着腿，背部最大程度地贴合着沙发，双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指间把玩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他始终看着女孩，用上位者审视玩物的姿态。
“梁小姐，你要想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女孩说：“八千万，我就跟你。”
男人冷笑：“这么多人里你是最敢开口的一个”。
女孩也笑：“鱼好不容易才咬钩了，哪有轻易松线的道理。”
也许是因为收音设备距离的原因，女孩和男人的声音都不是很清晰，忽远忽近，飘渺中带着呲呲啦啦的杂音。
虽然视频视角稍稍偏右，但女孩的脸仍然看的很清楚，那的的确确是甄一的脸。
她在干什么！
她喊价八千万卖了自己！
甄一一时有点恍惚，她无法否认画面里的女孩就是自己，并且确定脑海里有这段记忆，但这几句对话里传达的意思却是陌生的。
她又将视频重复看了两遍，内容是那么顺畅，根本找不到拼接的痕迹！
“梁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钱，我可以发截图给你看，我俩之前没有联系过，他已经把我拉黑了。”
汤雯雯又发了张图过来，甄一机械地点开看了眼。
“我用我全家人二十年的财运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保证我不会外传，就算有人威逼我开口我也一个字不会说的，我可以辞职回老家的，梁总你千万别恨我，别杀我灭口。”
甄一生硬地开口：“我为什么要恨你？你相信这是真的？”
汤雯雯怔了怔，“我当然相信你啊，问题是我相信不相信没有用的，这视频不是真的，它……它也假不了啊！”
“梁总你快想想办法，你认识那么多客户那么多朋友，你赶紧找找人看怎么跟曝光者搭上线……这一曝光就全完了……现在全网都在讨论林之深的百名情妇名单，禇艺映百分之百实锤，事情发生到现在连发四次公关文案，现在都装死不说话了……”
“还有很多人自己跳出来认领蹭流量，你上微博看看就知道现在简直乱成一锅粥了，各方流量加成发酵，由不得你了……几营销号出来曝光分析，还出预告话题……糟糕了……谁卖八千万的话题出了梁总……”
甄一颤抖着手指点进微博，汤雯雯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裸露的肩上，冰凉的水滴和狂躁的热汗混合在一起不停淌下，身上一阵寒一阵热，霎那间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变成个只有模糊轮廓的人一样站在她的对面，像无根的海带一样飘啊飘，慢慢的就扭曲成麻花的样子，然后变成个臭气熏天的血盆大口将她吞噬了……
对方能发给汤雯雯，也有可能会发给其他人……在昏聩玄幻的不实感中甄一开始强迫自己转动脑筋思考，好些事在这刻都有了答案。
比如冯聿绝情的分手，他家在北市，一定早就收到风声了，难怪他的父母要把他压上飞机逃到多伦多去，跟这种丑事扯上关系，光分手划清界限怎么够！
还有郑国凯对她的态度，他请回姜云不是为了扩充团队，是着手为她离开做准备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和鼎天食品这一单没有合作的可能啊？把她从其他项目上拉回来去对老周，又帮老周制造机会让她参加最讨厌的饭局，不就是想要激怒她，明知不可能却还继续没有止境的给她施加压力，给她不公平的待遇，如果她按以往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回去质问他跟他大吵一架，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她离开……
一切早都有迹可循了！
现在该怎么办？
“曝光我的目的是什么？是搞垮林之深还是禇艺映还是谁？我只是捎带脚的吗？如果是这样也太可笑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对任何一个女性都是灭顶之灾！”
“不，不对！如果目的不在我，为什么要单独把视频发给我的助理？发了又不给留沟通的契口……他没想要钱！他是在恐吓威胁我……难道他的目的只是想让我害怕？”
汤雯雯的电话早已挂断，她不停的发微信消息出主意表达关心，甄一没有回复，她感到无比寒冷无比茫然，灵魂好似已经出窍，只剩具躯壳立在镜子前面，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知道视频里的是假的，可是她无法证明这是假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在意它是不是假的。
自证永远证明不了什么，只会制造更多的话题给看客看热闹，而旁证……林之深会出来为她说话吗？他说了才更要命啊！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甄一？”
“嗯？”甄一转头，门扇中间的透光菱花纹玻璃上映出苏烈的身影。
苏烈担心道：“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说有？还是说没有？我要告诉他吗？我新婚的丈夫，他是否能承受的住？他会不会被吓到立刻逃走？像冯聿躲到多伦多那样……
“甄一？我可以进来吗？”
“……”神呐！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上一次、上上一次的我是怎么做的决定？为什么不给我个参考？我该怎么面对他！
“甄一你别吓我，我进来了。”苏烈把门推开个门缝 ，看到甄一好好的站在洗漱台前，悬着的心才放下去。她又一次只草草围着浴巾，他避开了目光不敢多看，“……赶快吹干头发……小心着凉。”他转身，就要关上门。
“苏烈！”甄一沉声轻唤 ，“进来。”
苏烈定住步，怔怔地看着她。
“我要你进来，关上门，我有事要跟你说。”甄一微微一笑，过后吓了自己一跳，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苏烈走进来，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他走到甄一面前，望着甄一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暗复杂，开口之前先脱下自己一直没来得及脱的外套将甄一紧紧包住，“怎么了？”
甄一将手机递给他，界面停在视频第一帧，只要他点一下就能目睹全部。
苏烈点了播放，手机外音不高，在密闭的卫生间里却听的格外清楚。
“八千万我就跟你。”甄一听到自己真真切切的声音，脖颈无力支撑沉重的头颅，她苦笑了一下。
视频很快就播放完毕，卫生间寂静无声，甄一想说话，张口，人却先被抱进怀里……
于是，冲到嘴边的话语莫名变成爆发的哭泣……
甄一将脸埋在苏烈胸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抱了她，她就不想再说任何话，不想管即将面对的糟糕透顶的局面，她只想发泄自己的委屈和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甄一……对不起……”苏烈紧紧抱住甄一，不住地亲吻她的湿发，不住地道歉，怀里的人哭的瑟瑟发抖，他的心也跟着颤栗震痛。
“不要怕甄一，这些事我来处理，相信我，我会很快处理好。”苏烈捧起甄一涕泪纵横的脸，用一个个落在她脸颊和嘴角的吻来安慰她。
“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走。”甄一呜咽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她很吃惊自己最怕的竟然不是视频外泄后的影响，而是苏烈会离开！
无暇对心底的需求追根究底，甄一伸出双臂紧紧搂住苏烈的脖子，重新贴进他的怀抱，直到苏烈一遍遍跟她保证不会离开，她才稍稍松开了点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