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东方泛起鱼肚白,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沈家药铺前排满了长队,却迟迟等不来开门的掌柜,眼见着太阳就要完全升起,等久了的百姓有些按捺不住,毕竟患着病身体不适,脾气焦躁的已经开始在心里面叫骂。
药堂掌柜阿发心情十分低落,今日他将没有药可以卖,没了药他就不是老郎中,又要变回那个丢进人群里没人能认出来的沈家下人,再也不会有人用恳切的目光买一份药。
“该死的叶驰。”
调整好失落的心情,阿发还是无奈地打开药堂的门,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各位父老乡亲,治病的药都被叶驰劫走,下一批药还得收集药材才能做出来,大家暂且等等。”
人群好像炸开了锅,人人咒骂叶驰,恨不得将叶驰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
叶驰戴着厚重的帽子,混杂在人群里,叫骂声如海啸般涌进他的耳朵里。
杨武有些顶不住,说道:“掌柜的,这般天怒人怨,岂不是着了沈家的道?”
“没事,我这名声已经够黑了,不在乎更黑一些,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二人默默走出人群,回藏身的地方去了。
沈府。
沈易迁的书房里瓷器碎了一地,海东青被沈易迁的脾气吓到,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滚!滚了就别回来,这个白眼狼。”沈易迁骂道。
黄堰死了,石朗不在了,沈易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这个人疑心很重,从来只相信自己,因此很少把阿猫阿狗留在身边。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你们就算是一群猪,也得让叶驰砍上一阵子吧?一夜的功夫,东西全没了!”桌子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他气急败坏地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推了下去。
沈正豪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跟沈易迁甚至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仇人,“既然如此就收手吧,别在继续下去了。”沈正豪好心劝道。
沈易迁看见沈正豪进来,脸上露出笑意,但一听他说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幼稚,这是说停就能停下的吗?这事你别管,出去。”
沈正豪头也不回的走了,沈易迁更气。
“来人!给我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把解药找回来!那么多的东西,还能不翼而飞?”
一时间,沈家人散布全城,都在搜寻这解药的下落,一日无果。
当晚,每个人家门前都被丢了一个包袱,里面是足够二十天剂量的解药,以及一张纸,纸上写着:小子叶驰,跟沈家结了仇怨,遭人陷害,特将此药拿出来赠给诸位百姓,分文不取。
每家门口的药品都被取回,人们在取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撞见,更有甚者先骂一句叶驰,吐口吐沫再取。
有些胆小的不敢煎服,就放在家里。
胆大的喝完觉得身体畅快,对叶驰的恨意也消了不少。
第二日。
县太爷一大早就来了衙门,吩咐道:“昨日奸贼叶驰抢了沈家许多药材发给众百姓,实在是居心叵测,你们去各家收回,还给沈家,也当是物归原主。”
众衙役一听还有这等能讨好沈家的好事,奋勇争先,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挨个人家敲门,只是每户收上来的量都不太一样。
衙役中有聪明的,并不愿意得罪人,早就跟众人商量过,多少收上来些,两不得罪。
因此许多百姓留够了两三日的剂量,多了生怕被人发现。
众衙役没用半天时间就将解药全部收完,拉着车,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给沈家办事。
沈易迁还在埋头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规划着如何扩大收购范围,再制作一批解药回来,县衙的衙役已经上门了。
“沈老爷,我家太爷已经命我等将叶驰散出去的草药全部收回还给您。”
沈易迁拿着笔的手一松,毛笔掉在宣纸上,留下一大滩墨迹。
怪,太怪了。
“好,那替我感谢你家太爷。”沈易迁打发了衙役,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老爷,这药都回来了,要不要立刻拿去卖?”下人走进来问道。
沈易迁眉毛拧在一起,摆摆手,“有问题,先静观其变吧。”
第三日,第四日。
轻舟镇平静的像是一条涨了水的江,没有半点的波澜。
沈府紧闭,沈家药堂也紧闭,人们不敢去闹事,只在远处看上一看,交换个眼色,各自离开。
百姓中私自留下解药的,在家独自煎服,身体恢复不少。
而没胆量用的,没有留下的,都忍受着病痛,浑身燥热,口干舌燥,病的重的,甚至身上有万千虫子在爬。
人们开始感念起叶驰的好来。甚至有些人晚上总会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看看叶驰还有没有送药来。
可叶驰这两天仿佛消失了。
人们对叶驰越来越期待,甚至不再担心他是一个传说中的杀人魔。
第五日,又有一批药送到了各家手里,县太爷依旧派人收了回来,送到沈府。
这次手段极其恶劣,齐僖下了死任务,一家都不许有留药在家里,违令者以盗窃罪论处。
家家都没药了。
疾病纠缠着全城的百姓,人人关闭家门,轻舟镇如死了一般。
叶驰在一些人心中成了救世主一般的人物。
第六日,沈易迁看着城中情况不对,担心事情闹大,终于决定明天开始卖药,即便中间有猫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几日他的头发白了许多,也稀疏了许多,他一直在想,叶驰难道真就只是愿意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侠吗?
齐僖的以德报怨让他更加困惑,难道这个老东西已经认识到大家都在一条贼船上只能相互帮扶?
他开始懊悔,若是黄堰在身旁,一定能看出其中门道。
第六日晚,叶驰没有再发药,折腾了两次即便是他也只能留够给自己人解毒的剂量。他在每家门口都放了张红色的纸,用石头压上,上面列明了沈家犯下的所有罪孽,落款叶驰。
这一日,人们对叶驰的观感陡然转变,沈家拿着药不卖和叶驰慷慨相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人们对叶驰的恐惧和恨本就来的不那么直接,出了这档子事,恨意逐渐转变成了愧疚。
人们纷纷窃窃私语,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有很多人信了,但更多的人不信。
第七日。
沈易迁也看见了那张写满他罪孽的红纸,他惊的出了一身冷汗,三人成虎道理他太懂了,他就是用这一招让叶驰成了只能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那些散落的通缉令看得多了,自然就坚信了。
现在也是一样,也许许多人不信,但禁不住一遍遍看,也真就信了。
感受到即将涌出的强烈的民怨,沈易迁慌了神,他连忙安排人重开沈家药堂,将药贱卖,只要二两银子就可买之前全部的量。
沈家药堂再次排起了长队,但百姓没了之前的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一个个脸色难看,不情愿地掏出二两银子,仿佛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沈家已经将药降价那么多售卖,都在心里抵触沈家的好意。
沈家主动发出的善意不仅没有收获人们的感激,反倒加剧了人们对沈家做出的事的怀疑。
此时,叶驰一众人正在躲藏之地烤火,外面的动静都在叶驰的计算之内,他丝毫不觉得震惊。
柴火燃烧的时候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昏黄的火光温暖着每一个人,叶驰出去顺路,买来了上好的柑橘。
扈二娘耐心细致地扒开橘皮,挨个递给每个人。
杨武一边烤火,一边好奇的问道:“掌柜的,你为什么第一日没将沈家的罪行写在纸上,那样不是更快吗?”
叶驰接过柑橘,吃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他的嘴里打架,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他看着火炉回答道:“那是因为我的名声被沈家搞得实在太差,如果说了,人们就会以为是我在报复沈家,他们非但不会领情,还会更相信一切都是我做的。”
岳环抢过话头,问道:“掌柜的,为什么两次太爷给手下下的命令不一样啊?”
“第一次我特意嘱咐太爷不要太严苛,手下的人把活干成什么样都可以,生怕百姓尝不到解药的好处。我真没想到这帮蠢材将东西收走,又招摇过市,生怕不知道沈家把药拿回去了。”
叶驰又吃了一口柑橘,闭着眼睛慢慢感受,心里全是满足。
“第二次就要手段就要狠些,把解药全部收走,甚至是活生生的抢走。有些东西没有可以,但若是拥有了被人拿走了,人心就会产生恶意。就会愤恨。”
他搓了搓手,手手指已经被柑橘汁水染得焦黄。
“我看差不多了,就将沈家罪行一一写下传遍全城。沈家挡不住悠悠众口,自然要做出行动补偿,可不补偿也就罢了,一补偿人们就会觉得沈家心怀愧疚,以后沈家再有动作,都要被第一个怀疑了。”
除了魏志,众人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向叶驰。
“行,长大了!”魏志拍了拍叶驰的脑袋,心中甚是欣慰。
第八日,叶驰没有任何掩饰,走上了大街。
百姓见到他都当做没看见,有些胆大的向他投来善意的目光。
通缉令仿佛从未出现过,人们从未如此相信叶驰。
轻舟镇城门前,一个公公身后跟随着一队侍卫,他抬起头看了看城门上刻着的轻舟镇三个字。
双腿一夹,马儿缓缓向前。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陆续进城。
“沈家终于要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