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用完午膳回到驿站，褪去繁饰，躺在床上想午睡片刻，可脑海里却全是今日玄武的模样。
“来人，本公主要沐浴！”
睡不着，她索性起身，打算泡个热水澡。
侍女很快为她打来了热水，撒上花瓣，点上清雅的香，嘉玉感觉安神了许多。
清退了侍女，她将自己肩颈以下的身体浸泡在热水中，闭上眼，享受片刻宁静。
可回忆却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从头开始，从她与玄武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一点一滴，在她的脑海里重新浮现。
“玉儿…”
那一声声呼唤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不知不觉间，嘉玉已泪流满面。
——
晚宴时分
嘉玉身着玫红色公主官服，乌发间饰以玲珑珍珠步摇，衬得她清丽温雅。
此次晚宴的规模较小，只有皇亲国戚。
嘉玉落坐在世锦身边，恰好与李玿儿遥遥相望。李玿儿身着大红色王妃官服，傲气十足。
玄武身着黑色蟒袍，银丝勾勒的蟒纹点缀在黑色绸缎间，显得冷峻高贵。他坐在李玿儿身边，眼神却不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嘉玉垂眸，不愿去看他们二人。
太后和杨碧瑶依旧称病不出席，轻轻也陪着太后。没过多久，嘉玉便感到乏闷，偷偷溜了出去。
她没带任何侍女，事实上，在楚宫中，她比侍女更熟悉路线和宫殿的位置。
逛着逛着，嘉玉便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上，小河通往引渠池，那是她与玄武第一次认识的地方。
嘉玉手扶河边的栏杆，看着昏黄灯光照耀下的河水微波，沉默不语。
“公主好雅兴”，玄武的声音传了过来。
嘉玉转头一看，玄武正朝她走来，满怀笑意。
她行了个平礼，然后问道：“殿下也出来走走吗？”
“嗯，恰好看见公主在这河边，似乎有心事。公主不妨说给本王听听，看本王能否为公主排忧解难。”
嘉玉回过身去，继续看着河水，笑道：“本公主倒也没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这一年的事想不起来，有些苦闷。”
“有些事，若是想不起来就算了，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嘉玉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道：“是啊，就像殿下与那故人的事，若是过去了，就算了吧。”
“公主…”玄武竟挑不出她的逻辑问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思考片刻，玄武继续说道：“公主，你知道吗，这条小河将会通向一个广阔的池塘，唤作引渠池，水面清澈，池边还有清新的草地，那里，是我跟她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那时本王见她旧伤复发，冷汗遍布脸庞，可却坚强又倔强，美丽的双眼就那样看着本王，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嘉玉听他这样说自己，委屈的劲又涌了上来，开口道：“既然殿下这样喜欢她，为何之后又对她屡次羞辱，还娶了别的女人？”
“都是本王的错。”
“也罢，都过去了。”
嘉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给两人的心中都上了一把无形的枷锁。
玄武愣了几秒，还是说道：“公主远道而来，本王没准备什么，略备薄礼，还望公主笑纳。”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链，嘉玉定睛一看，竟是重新修复好的白玉簪花。
那白玉簪花虽已修复好，却再不能固定在簪子上。
那是他日日夜夜自己拼接好的吗？
嘉玉没有伸手去接，愣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可能藏不了多久了。
“公主，请收下吧！”
“如此贵重的礼物，殿下还是留给王妃吧，本公主不好收受。”
嘉玉转头看向河面，心里却不再平静。
“好，那等公主觉得合适的时候，本王再送给你”，玄武不敢勉强她，便将手链收了起来，陪她一起待着。
沉默了片刻，玄武继续开口道：“公主返回梁国后，想做什么？”
“本公主也不知道，也许会被父皇嫁给一个世家公子，然后…”嘉玉抿抿嘴，没有说下去。
“公主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嘉玉扶着栏杆，眼中忽然现出几分迷茫，道：“我想嫁一个，能与我互相扶持、相互信赖之人。”
“本王明白了。那位故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殿下做到了吗？不管有什么苦衷，都能坦诚相待、一同面对？”
“没有。所以，她离开了本王。公主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嘉玉没有回答，半晌，她开口说道：“若是殿下真的能够爱她敬她，不再拿别人的错误伤害她，也许，她会回来吧！”
“公主怎么知道本王曾经拿别人的错误来伤害她？”玄武忽然找到了嘉玉话里的问题，看向她问道。
嘉玉藏在袖子的手收紧，眼神有些慌乱，她还是要暴露了。
“殿下，本公主只是这样猜测，今日吹风太久，本公主想回殿内休息片刻，多谢殿下相陪。”她转身欲走。
可玄武挡在她面前。
“公主，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殿下还想要什么机会？”嘉玉被拦，直接抬头看向玄武，问道。
他们二人眼神交汇，玄武在嘉玉的眼睛里看到了压抑已久的委屈，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玉儿”，他双手扣住嘉玉的肩膀，颤抖地开口道。
嘉玉愣了一秒，还没开口，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
“你个混蛋…你又这样逼我…”她盯着玄武的眼睛，开口道。
泪水决堤。
嘉玉崩溃地说出这么多天以来憋在心里的话：“混蛋！我好不容易调整好，好不容易让自己都放下，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玉儿，都是我的错，你冷静一下。”
“你让我如何冷静？玄武，你简直就是个混蛋！你凭什么在狠心伤害我之后又要求我回来？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什么都不想与我共同承担，就应该放我走啊！”
“玉儿，那都是我以前自以为是，我保证，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如实相告，绝不瞒你！”
嘉玉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痛哭。
“玉儿，对不起，对不起”，玄武捧起她的脸，不停地为她擦拭眼泪。
他将她拥入怀中，给她温暖。
安心感袭来，嘉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将玄武推开，忍住眼泪，说道：“不行，我不能，玄武，让我走吧。”
“为什么，玉儿，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求你，能不能让我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那些伤痛？”玄武依旧按住她的肩膀不放。
嘉玉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你怎么弥补？你告诉我，我要用什么身份留在这？”
“我会处理好的，玉儿，不会等太久，你一定会是我的王妃！”
嘉玉扯出一丝苦笑，道：“玄武，就算我原谅你，我原谅我们以前的那些过往，我体谅你的苦衷，可我不能留下，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回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你要做什么？这件事跟你嫁给我有什么冲突？”
嘉玉扒开玄武的手，伸手触碰他的脸，道：“玄武，我也要为我的母后讨回公道，哪怕是要嫁给世家公子拉拢权势，哪怕是会被他们害死，我也要做这一切！”
玄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道：“羲嘉玉…”
嘉玉也看向他通红的双眼，她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和压抑着的爱意。
“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不行，你不可以嫁给别人，你是我的！我们两情相悦，应该在一起！”
“玄武，我给过你机会了…”嘉玉压抑着泪意，平淡地说出口。
眼泪顺着她漂亮的脸庞流下，嘉玉又开口道：“可我必须这样做，我也爱你，对不起。”
她将手抽回，低头，希望离开。
玄武却用力将她抱住，不让她挣脱，他颤抖地开口道：“别走，至少给这件事留下一点空间好吗？玉儿，这么多天，你去了哪里，你是怎么找回身份的，你过得好不好，你都没有告诉我…就算你真的要回国，可不可以先多陪我说说话…”
嘉玉实在忍不住了，任由他抱着自己，无声哭泣。
良久，玄武缓缓放开她，看着低头的她，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嘉玉却很久没有开口，最后，她终于缓慢说道：“好，让我回去想想，先别拦我。”
她抬头看向玄武，道：“我没有失忆的事，替我保密吧，我不想让四哥知道。”
玄武无声应允。
嘉玉抽身离开，任由玄武一个人待着原地。
此时，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柱子后面偷偷隐去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妒忌与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