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嘈杂声渐渐散去,江予霖仰起头,抬眼看着他,愣了须臾,贺砚舟的眼神一如平常,清冷无意,好似一潭死水,偏偏这样一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竟生出一丝柔和。
许是美色误人,江予霖内心挣扎几次无果,额头抵在贺砚舟颈窝,小声问道:“人……走远了吗?”
贺砚舟应了一声,夜寒入骨,江予霖一身寒气,贺砚舟从背后搂住了她,身量太高,将她整个人罩住,“可有受伤?”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江予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没,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怎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说到这,贺砚舟眼神幽深难辨,“回去算。”
江予霖:“……”不是回去说么?
匆匆赶来的氿七和影卫见状自觉退下。
江予霖瞄了一眼,正欲退开两步,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贺砚舟收紧手臂,在她腰身不经意间摸到了那块令牌,这是她的习惯,重要的东西从来不放衣袖的口袋里,而是藏在束腰,流年不利,江予霖下意识伸手去拦他。
“等——”
没等她说完,贺砚舟缓缓松开她,手里拿着令牌。
这件事她还打算瞒一阵子,岂料这么快被发现,江予霖无力地抬手去遮挡,在他面前搞小动作,难如登天,但凡换个人,她都能忽悠的那人找不着北。可贺砚舟,克她。
令牌上的双龙纹暴露一切,上面还有皇帝的私印,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她身上,而且影卫那边也不好解释,江予霖再怎么花言巧语也编不出花来,“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先回侯府,回去说……”
容她先打个腹稿。
贺砚舟垂眸看着她一言不发,这次江予霖也没看出他的意思,感觉到压迫感,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另一厢,赵帧云搜查无果,带着锦衣卫招呼不打便离开,他本就对此次围捕嗤之以鼻,把主意打到一个女人头上,还派出这么多人围杀,此番作为实乃小人行径,更何况他还是汤松白的学生,怎能赶尽杀绝,平心而论,温序骅的手段实在过于残忍。
东厂提督吴忪听到风声,一直在朱雀街街口等人,一身青衣,腰系锦带,装扮的一丝不苟,风越来越大,却迟迟不见人影,只得让几个小太监站在前面为他挡风。
吴忪是宦官之首,当年是借李贵妃的喜爱飞黄腾达,正德年间,兼领东厂事务,性情残忍且阴毒,专横跋扈,门生仗势。
“厂公。”赵帧云上前行礼道。
“赵大人别来无恙,”吴忪伸手相搀,“我等都是公务繁忙之人,今日难得一见,不必如此拘礼。”
赵帧云与他并不亲近,但也少不了客套话,“承蒙厂公挂怀,不知厂公今日见下官所为何事?”
吴忪笑道:“今晚之事闹得这么大,想不知道都难,结果如何?”
赵帧云如是道:“未抓到,贺砚舟中途把人劫走了。”
吴忪脸上顿时笑意全无:“这下可难办了,要出事。”
赵帧云心有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吴忪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此事非同小可,当年参与汤晋一案的官员悉数被杀,那时我便起了疑心,汤家还有余孽未除,现在一看,确实如此,若放任此人不管,日后定会惹出祸端,留不得!”
赵帧云晃了晃手中的绣春刀,心里不是滋味,晋王选择和温序骅合谋,这件事让他始料未及,沉吟片刻,“厂公,温大人那边,您怎么看?”
吴忪微微摆了摆手,“局势所迫,从今往后,我们和温首辅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赵大人还年轻,本分做事就行。”
说罢,赵祯云就与吴忪一起去了上泰楼见晋王。
孙楚鸣这边因为人没抓到,窝了一肚子火,伤口都未包扎,灰头土脸的去温府回禀消息,李清薇临时反叛,赵祯云不配合行动。
裙摆沾了血,江予霖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未干,还滴着水珠,扑到床上来回翻了个身,缓了半晌,又穿了件衣服出门。
王捷看着她,提醒道:“姑娘,头发还未干,外面天寒,会着凉的。”
江予霖不以为意,揉了揉脸,问道:“他人呢?”
王捷道:“在书房和傅老先生议事,世子殿下也在。”
江予霖道:“吃饭了吗?”
王捷道:“回来后就被傅老先生叫去书房,还没来得及用晚膳,这么晚,估计主子也不想吃了。”
江予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微微泛苦,喃喃道:“他一直这样吗?”
王捷耳聪目明,听到了她的话,“主子这个脾气,谁劝都不管用,在燕北,侯爷拿他也没办法。”
江予霖不再做声。
谈及此,王捷小声问道:“姑娘,不是和他同窗几年,一直都不知道吗?”
江予霖叹息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她活得潇洒,哪有什么心。
傅云春和李瑥川一同离开,江予霖走的另一个抄手走廊,正巧和二人错过。
江予霖进门,贺砚舟披着外衫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人对视许久,贺砚舟把令牌放在桌上,“玄武门的通行凭证。”
江予霖走到他身边,落坐到一旁,“我是打算告诉你的,只是还没想好。”
贺砚舟阖了阖眼,“你还瞒了我什么?”
江予霖没有直接回答他,“先吃点东西吧。”
贺砚舟不答,江予霖下定了决心,站到他身前,“我想进宫。”
“李策年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他不是江子淼。”
江予霖不信,别过脸,淡声道:“不会,他是。”
贺砚舟凝视着她,手上捏着令牌隐约出现了一条裂缝,事到如今,她还愿意相信李策年是张白纸。
“不准。”
江予霖按住那只手,俯下身,认真道:“贺淮安,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有你待在身边,我会很安心,如果可以,我想每天都和你待在一起,以后也想,只怕到时候你会烦我,我说的不是假话,我就是想现在告诉你,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我喜欢你。江子淼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不想再骗你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那我呢?”贺砚舟眸光微微泛起一片红,“喜欢又怎么样,江予霖,喜欢妨碍你选李策年了吗?”
江予霖一时说不出话来,默了半晌,“我会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站在你的对面,可以吗?”
话落,江予霖在贺砚舟唇角轻轻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