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驿站的那帮人就已经起身赶路,江予霖的计划也是趁着天刚亮,她自己先回城里,只是她的小心思被猜了个正着,影卫已经把她的马牵走了。
文琳琅站在二楼看着她吃瘪的模样,眉头微皱,毕竟江予霖停留在这里的消息是她传递给贺砚舟的。
她这人对事不对人,就算再怎么心疼她,也不可能放任她乱来,江予霖的心思太难猜,为了防止再生事端,她就自行下了决定。
江予霖坐在长凳上,一手托着脸,一手拨弄着不知从哪捡来的色子。
降落在窗棂的那只海东青已经认不出她,亮黄色的眼睛机警敏锐,一直盯着她,似乎很是好奇。
昨天的小二和掌柜还敢上前搭话,聊几句,现在人都畏畏缩缩的站在柜台,头都不敢抬。
马车缓缓停下,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路小跑,江予霖抬眸,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于衡因为贺砚舟的事,这几天操碎了心,人都憔悴了一圈。
于衡是贺砚舟父亲留下的人,当初,他的命是老侯爷救下的,贺家对他恩重如山,这多年来都为侯府做事,尽职尽责,老侯爷忧心三公子,他也放不下心。
于衡扫了江予霖一眼,询问她身边影卫,焦急道:“大人呢?”
“楼上,琳琅在施针。”
于衡松了口气,心念道,再不来,他可真扛不住了,他就眯瞪了一会儿,人就找不见了,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这几日他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病就突然发作了。
更震惊的是,江霖也被他关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见,众人都摸不清头脑,随后,府上又查出温序骅安插在府里的暗探,全部被处死。
前两天行刺温序骅,险些中了他们的圈套,若不是傅云春派人及时拦截,指不定会干出什么荒唐事。
后来收到燕北的回信,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谁知,他转眼给温首辅府上送了副棺材。于衡知道这件事后心凉了一半,再不派人来,就怕他也跟着疯了。
于衡看向江予霖,问道:“姑娘是侯爷派来的人?”
江予霖想了想,道:“于叔,您不记得我么?”
于衡看着那张脸愈发熟悉,顿时瞪大眼睛,激道:“小霖!”
江予霖点头,净延寺那会儿,于衡隔段时间就会去一趟,往寺里送些东西,两人偶尔能打个照面。
“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刚才都没看出来,越长越水灵了,真好。”于衡又惊又喜,顿了顿,“这些年去哪去了?小公子一直都在找你。”
江予霖摸了摸鼻尖,“一言难尽,发生了一些意外……”
于衡心中大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和小公子见面没?”
“见过了。”江予霖扶他坐下,示意小二端上一盏热茶,问道,“侯府那边的情况如何?”
于衡一愣,会错了她的意思,莫名心虚,要是被她知道,大人找了个替身放在府上,按她的性子,铁定会撕破脸,不过这事,确实是大人做的不对,太不尊重她了。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霖儿,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小公子,有件事对不起你……”
江予霖反应过来,看着于管家一本正经的样子,强忍着没笑。贺砚舟能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想破天也想不到,无非就是府上的江霖,抿了口热茶,故作伤心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于衡艰难地张开口,就被楼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于管家。”嗓音低沉,贺砚舟信步走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于衡见到贺砚舟,赶忙上前躬身行礼,恭敬道:“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江予霖装傻充愣,坐在那里没动。
她的去处还是个问题。
于衡左右看了看两人,小声问道:“去哪?”
贺砚舟:“侯府。”
江予霖:“新宅。”
两人同时开口,贺砚舟眉梢轻挑,眸光微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予霖无奈地扶额,“侯府……”
居然拿江霖威胁她……
等江予霖上马车,贺砚舟担心她扯到伤口,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手打开,还被睨了一眼。
贺砚舟对上她的眸子,什么话都没说,那双眼睛好似一泓清泉,清澈明亮,不掺任何杂质,可笑起来的时候蛊惑人心。
琳琅瞥见他嘴角上扬,头一次见这厮这么不值钱。
马车沿路而返,缓慢前行。
江予霖把手放在鹿皮绒毯,暖融融的,安静了一盏茶的时间,问道:“老师情况如何?”
贺砚舟漫不经心道:“瞒着呢。”
江予霖松了口气,“那就好。”
继续问道:“江霖呢?”
贺砚舟缓缓说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江予霖思索片刻,“那沈书呢?”
贺砚舟眼眸沉了几分,如果知道他在哪,怎么可能让他活着,“不知道。”
江予霖狐疑道:“嗯?”
贺砚舟侧过头,不甘心道:“师傅藏起来了,蓝昭在看着他。”
江予霖了然,无奈地笑了笑,还好有傅老先生未雨绸缪,“府里的暗探有查出什么吗?”
琳琅听着都替她心累,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皱着眉头打断她,轻轻按了下伤口,“伤还没好利索,这种事你操什么心,还嫌教训不够,事这么多你管的过来吗,你不累么?”
江予霖敛眸,默不作声,又听她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伤口太深了,涂什么膏药都不管用,这疤你得带一辈子,你总得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江予霖淡声道:“不妨事。”
一道疤而已,于她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只要瞒过老师和义父就行。
琳娘希望她不再参与进去,可她早已卷入这场旋涡中。若是江霖的身份,她还能将自己择干净,毕竟她只是江振的女儿,但江予霖不行。
琳琅对上她的目光,妥协道:“先养伤。”
江予霖应了一声,许是坐的离贺砚舟太近,安神香很快起了作用,歪着身子靠在贺砚舟的肩上睡过去。
贺砚舟垂眸,眼底藏着不易察觉阴霾,听到琳琅的话,瞬间消散了。
“她昨天在房里守了你一夜,今天早上又想着偷偷溜走。”琳琅顿了顿,“让她先安心养伤。”
贺砚舟淡淡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守了他一夜……
马车赶到侯府已是午时,贺砚舟俯下身将她抱回院子。
于衡见他怀里的人睡的熟,没敢上前询问,径直去往膳房吩咐人准备午膳。
温府。
温序骅瘫坐在塌上,左腿绑着木板,面色苍白,眼睛深陷,花茵浑身发抖,跪在塌上小心侍奉。
这时,小厮压着步子进门,道:“大人,太后派人给您送来不少补品和药材,还让人传话……问是谁行刺……”
温序骅暴怒,猛地掀翻了桌子,药洒了一地,怒吼道:“这他妈还用查吗!”
花茵吓得蹭着身子往后退,屋里的丫鬟和小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温序骅面目狰狞,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一群没用的废物,都给我滚!滚出去!”
丫鬟和小厮如同劫后余生一般,低着头退了出去。花茵瘫在榻上双腿发软,对上温序骅的眼睛,害怕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温序骅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那个该死的女人,手上的伤隐隐作痛,寒声道:“来人,把她送到温香阁,让她接客。”
花茵大惊,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纤长的眼睫沾泪珠,眸子里噙着泪花,温序骅先前明明很爱她的,遭人欺凌时温序骅会挺身为她撑腰,穷困潦倒时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难道都是假象?
花茵拽着他的衣袖,恳求道:“公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把我送到那里,公子,求您了……”
温序骅一手甩开她,嫌恶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总得回报点什么吧。”
花茵哀求道:“我不是已经……已经是你的人了吗……”
温序骅漠然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有些可笑。
小厮将她拖走后,温序骅捏着眉心,“孙楚鸣呢?”
幕僚回道:“还在宫里。”
“这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