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长大的青年跪天跪地跪父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要跪其他人。
可是在这个朝代,等级森严,底层的人命如草芥。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秀才,尚保不了家人周全自在,此时被斥责的还是他身怀有孕的妻子,他能做到的只有替她求情,以身替之。
许岸拧眉沉思,他怎么不记得郭礼有如此爱护妻子的一面?也不记得周氏这个时候有过身孕?
他记得这两人直到死都没有诞下一个子嗣。
程致信微微吃惊,周小娘子竟然怀有身孕了吗?
他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随后也帮着周禾苗和郭礼求情道:“大人,我乃青云县槐安镇程铭庭程员外独孙,我知道,大人大仁大义,爱民如子,定也不忍身为苦主又身怀六甲的女子下跪。”
说罢他朝许岸拜了拜。
许岸嘴角微抽,你话里话外以权压人,还把话说那么漂亮!我谢谢您了!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这对夫妻,他一点都不想放过。
他看了眼程致信,眼中有些许讨好,他道:“程公子既然说本官大仁大义,爱民如此,那郭周氏就不必跪了吧。但是……”
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郭秀才既然说要替妻下跪,那本官便全了他这爱妻之心,便,跪着吧。”
郭礼跪,程致信当然没意见,还暗暗给许县令竖起了大拇指,这县令不错,深懂他心。
郭礼早已做好下跪的准备,内心毫无波澜,拱手道了声:“谢大人”。
随即衣摆一掀,就要下跪。
“等等!”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郭礼和周禾苗纷纷转身去看,待看到郭玉姝扶着李婆子走进公堂时,郭礼扶了扶额,他也就一个人,能替他媳妇跪都不错了,现在又来两个,让他怎么办?
许岸听到声音,也朝门口看,看清来人是郭玉姝时,他下意识要躲,却又生生忍住。
又看见同郭玉姝进来的婆子就要自动屈膝下跪。
他立即伸出手,大喊了句“不可!”
众人疑惑看他,他轻咳了声:“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必下跪。”
唯有郭玉姝似看穿了他一般,嘴角勾了勾。
方才靠近衙门时,她便感应出了副系统的存在。
走进公堂内,她便确定,拥有副系统的人正是高堂上的县令大人。
许岸有些许出神,一旁的师爷小声提醒他,“大人,还有个小姑娘呢!大人?大人!”
许岸闻声瞪他一眼,“我又没瞎!”
师爷好心提醒还被怼,噎了下,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多嘴多舌,县令大人的事要你多管?
许岸此刻犹豫的是到底还让不让郭礼跪。
方才郭玉姝那句“等等”,好似是不想让郭礼跪,可这小姑娘现在知道她二叔是她仇人吗?啊?
可他若执意让郭礼跪,可郭玉姝和那婆子又不用跪,又显得很奇怪,这太说不过去了!
嘶~为难得很!
片刻后,他还是摆摆手,“都站着吧,都是苦主,又都是老弱妇孺的,本官仁慈,不必跪了。”
想了想,他又道:“来人,拿张椅子来给这位老人家坐下。”
衙役们张大嘴巴,大人,您这有些仁慈过头了吧!
师爷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断的给县令大人使眼色。
大人啊,这堂下的人还不确定有没有作奸犯科呢!您就让人坐下!这太不合规矩了!
不论师爷使多少眼色,县令大人都选择直接无视他。
椅子搬来了,李婆子却要让给周禾苗坐,周禾苗不愿,郭玉姝向她眨眨眼,周禾苗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郭玉姝向她传达的内容。
她安心坐到椅子上。
台上的许岸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恶妇还真敢坐下!怎么好意思?公堂之上,又哪来的胆子?!
他忍了又忍,没发作,又顺势让人再抬两把椅子来。
“三位皆属老弱妇孺,都坐着听审吧。”
县令行为越来越出格,还不听劝,师爷气得想弃笔而去,但想想身后上有老下有小要养,他忍住了。
就这样,最后公堂上站着的只有两位秀才以及两排拿着杀威棒的衙役。
许县令惊堂木又是一拍,“你们击打鸣冤鼓,是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郭礼和程致信相视一眼。
郭礼率先道:“大人,学生要举报乡试科举有人徇私舞弊,学生怀疑学生的卷子被人占用了,请大人明察!”
一旁的程致信暗暗看了他一眼,眼里意味不明。
“啪!”许县令手里的惊堂木又是一拍。
“郭秀才,诬告可是要负责任的!你怎么知道你的卷子被人占用了,可有证据?”
郭礼摇头,“大人,学生没有证据,但是大人可以让人查查看,学生的卷子是不是丢了,学生也可以将乡试时所写的卷子原原本本的再写一遍,大人拿着学生的复写的卷子,让人找找看乡试的考卷里是否有一模一样的。”
许岸原本以为是郭礼乡试落榜,才臆想着有人占用了他的卷子,但是听到他想出来的办法,又觉得应该不是。
乡试考卷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写完的,是九天,九天的答题内容他全部背下来了?这是什么天才?
尽管许县令也觉得或许真的有人换了他的卷子,可他一点都不想帮郭礼查这个案子,只要他不查,凭郭礼,也翻不出什么浪。
他若是查了,真的有人占了郭礼的卷子,郭礼若是恢复成绩而获得举人名额,那才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他记得前世郭礼并没有考中举人啊!所以,可能真的是这小子落榜了自己臆想的!
“啪”惊堂木又是一拍,郭玉姝食指按了按耳朵,许岸眼尖的发现了,立即讪讪的将惊堂木放得离他远了些。
他板着脸厉声道:“郭礼!你说有人占了你的考卷,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本官怎么确定,这是不是你接受不了自己落榜的事实,而臆想出来的?本官又凭什么因你的一面之词而去查卷子!”
他话落,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台下的程致信说了什么他没听道,只听到脑子里的东西道:“百姓陈述冤情,作为县令,不可主观臆断案件的真假,而是应该立即派人查明,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误判一个好人!……”
郭玉姝发现许县令突然的呆滞,心念一动,神识转瞬出现在了一片黑暗的虚空中。
和她一同出现在这虚空的还有周禾苗和郭礼。
许县令原本聚精会神的听着脑子里的东西说话。
突觉得眼前一黑,便身处黑暗,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