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抹眼泪的动作一顿,嗔怪的看了周禾苗一眼,“你怀着身子呢,操心那些做甚,让人随便给咱们炒两个菜就成了。”
周禾苗招呼着所有人进门,便过来搂住她另一边胳膊,道:“娘,我都是站在边上交代几句而已,没亲自动手呢,放心,累不着的。”
李婆子拍拍她的手,点点头,“这样才对,要不然你们挣那么多银子来干啥?你别嘴上叫我和你嫂子别累着,自己却舍不得歇息。”
“不会的娘。”
李婆子得了周禾苗这话,这才去观察铺子。
她这一看,立即就张大了嘴巴。
铺子装修华贵雅致,她不禁惊叹,“这铺子打扮得可真漂亮啊,比地主老爷家里还漂亮。”
周禾苗失笑,“娘,您还去过地主老爷家呢?”
李婆子斜她一眼,“老婆子我当然去过。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去过地主老爷家做帮工哩,那地主老爷家,我以为已经够漂亮的了,没想到这铺子比他家还漂亮好几倍!不,是好几百倍!”
郭老头也连连发出惊叹声,没人管他,他这摸摸,那也看看,很是新奇,心中的虚荣感也涨得快满了出来。
这是他们老郭家的铺子啊,他老郭家真的起来了,他的子孙如此能干,他对得起列祖列宗。
百年后他也能大摇大摆的下去见列祖列宗们了,到时候列祖列宗一定会夸他有本事。
食材也已重新准备得差不多,郭家人一到,便直接洗手落座开席。
圆桌不大不小,刚好够八人落座,圆桌中间放着一个火锅炉子。
周禾苗特意选了一个大炉子,全家人,除了小玉祥夹不到菜,郭玉姝要站起来夹菜,其他人都能坐着夹着锅炉里的菜。
郭家人第一次尝试这种新奇的吃法,很是不习惯,不知要如何下筷。
李婆子拧眉不解道:“这东西都还是生的,怎么吃啊?丢这锅里头现煮吗?”
郭老头嘿嘿笑,“城里人会玩啊,吃饭都与众不同。”
李婆子瞪他一眼,“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郭老头讪讪努嘴,说句实话感慨一下也不行,这死老婆子管得太宽了。
“这味闻着倒是怪香的”。郭义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辣味,也忍不住说了句。
“是啊,香得小玉祥的口水都流到嘴边了。”
郭玉姝看着她弟那迫不及待吞咽口水的模样,忍不住逗了他一句。
全家人听了纷纷看向郭玉祥,看到他当真喉咙一上一下的吞口水,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食材都是新鲜食材,郭礼夹了一片毛肚,放进红油辣锅中,为他们做出了示范。
“这些食材确实要现吃现煮,每种食材煮的时长都不大一样,像这个毛肚,只需在翻滚的烫水烫上十息,就能夹起来吃了。”
毛肚在红油辣锅里滚了约十息左右,郭礼将毛肚夹起来,沾了沾蘸料,轻轻吹了吹就往嘴里送,滚烫的毛肚在嘴里爆开汁水,鲜美脆嫩,鲜香麻辣,让人欲罢不能。
郭礼享受着嘴里的美食,还左右摇着脑袋,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一桌子的人看得口水都流了,纷纷有样学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了十息之后,拿起来,沾了身前的蘸料,入嘴。
小玉祥咬了一口他爹给他烫的毛肚,被烫得伸着舌头,小手猛扇风,直呼“好烫!好烫!”
郭义一面忙着烫毛肚,一面递了杯水给他。
其他人也被烫到了,又被嘴里的毛肚绊住嘴,一时没人出声关心他。
他没扇几下,跟他爹说了声谢谢,又急急的吹了两下那块毛肚,就往嘴里送,方才他尝到味道了,可香了,他迫不及待想将毛肚吃进嘴里。
众人吃了第一口,一个眼睛亮过一个,一面赞叹着好吃,一面纷纷去夹毛肚重新烫。
郭礼又一次示范了鸭肠,鸭血,肥牛卷,等等食材。
郭家人很快掌握了吃火锅的技能。
郭礼又端起一盘切得薄薄的牛肉,分别倒入翻滚的鸳鸯锅中。
他一面操作一面道:“这牛肉至少要烫三十息,时间久一些,咱们直接下锅。”
三十息过后,锅里的汤重新翻滚,郭礼先将红油锅里的牛肉捞出,分发给桌前等待的郭家人。
一圈下来,郭礼独独跳过郭玉祥。
郭玉祥看到二叔竟没有将牛肉分给他,眼巴巴看着他手中的漏勺,道:“二叔,我没分到牛肉呢!”
他以为二叔把他给忘了。
坐在他旁边的方氏拍怕他的后背,笑道:“这锅牛肉是辣的,你二叔是怕你吃不了,才不分给你的,你看不是还有一锅不辣的?”
方氏话落,郭礼从刚刚翻滚起来的菌锅里捞出了满满一勺牛肉,放到郭玉祥面前的盘子里。
“小子,这才是你该吃的,二叔方才若是给了你辣的,你现在就该被辣哭了。”
全家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肉分完,郭家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夹起肉片吃了起来。
肉片才出锅,还很烫。
郭家众人又是一阵呼呼哈哈的吃着,这次一次性出一盘子肉,每个人都分到了不少,连着几筷子不停,吃得很是满足。
这时有住店小二端了水果茶上来,一人一大杯。
没见过奶茶的李婆子等人又是一脸懵逼,这又是啥?又咋吃啊?
周禾苗和郭礼,以及郭玉姝同时拿起吸管,往奶茶杯盖上预留的洞口撮进去。
“爹,娘,这样喝。”周禾苗道。
说罢,便拿起奶茶吸了起来,几口下肚,方才吃火锅吃出的燥热口渴瞬间被冲散。
剩下五人拿着吸管找吸管口,吸管口一找到,吸管毫不费力的便能撮进奶茶杯里。
他们也喝到了冰冰凉凉,又清清甜甜的水果茶。
李婆子擦擦脑门的汗,突然冒出一个词:“绝配!”
周禾苗和郭礼一愣,随即笑着夸李婆子,“娘,您真聪明,这个词都能想得出来,火锅和果茶的确绝配。”
这可是现代的网络流行语啊,没想到就被老婆子随口念出来了。
周禾苗和郭礼这么一解释,众人也回过味来,确实啊,火锅和果茶绝配!不接受反驳。
李婆子被儿子儿媳同时夸,有些不好意思,她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笑道:“我也是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就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周禾苗竖起大拇指,“那是娘有内涵,才想得出来这么形象的词。”
李婆子的不好意思很快退去,她欣然接受周禾苗的夸赞,“那是,老婆子我可活了大半辈子了,当然不是肤浅之人。”
说着,她还不忘去瞪一眼郭老头。
引得郭老头觉得莫名其妙,这婆子言外之意是说他是肤浅之人?
又吸溜了两口果茶,李婆子觉得浑身舒畅,不仅又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为城里人呢,这城里人的生活可真舒坦,吃个饭都五花八门的。”
郭老头自言自语道:“我方才就说了城里人会玩,吃个饭都与众不同,你个老婆子还刺我呢!现在自己还不是也说了和我差不多的话,哼!”
李婆子听到了,斜睨他一眼,她现在身心舒坦,不想与他计较,就当作没听到罢。
周禾苗笑道:“娘,这城里人的生活也不是个个都过得比乡下舒坦的,有时候乡下人过得可比城里人舒坦多了。这火锅这果茶,也是咱们这儿才有,别的地方可吃不到。”
顿了顿,她喝了口果茶,又道:“既然大家都觉得这火锅不错,那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打算这个月在县里开一家火锅店,大家伙觉得怎么样?”
她话落,郭礼率先举双手赞成,郭玉姝紧随其后,郭老头和李婆子以及郭义夫妇回过神来,也纷纷举手赞同。
“这店要开,老头子我预感肯定能生意火爆。”
李婆子劲头又上来了,又忍不住怼了句,“死老头,你懂个屁!不用你说,生意也肯定火爆!”
方氏和郭义也点头赞同。
郭义祥举手嚷道:“二婶,二婶,那咱家开的店,我进去吃用付银子吗?”
周禾苗看他矮墩墩的,奶萌奶萌的,就很想捏他的脸,可惜隔得有些远,捏不到。
她道:“当然不用啦,你尽管吃个够,保证不收你一分钱!”
郭玉祥高兴得屁股在凳子上蹦,他觉得他如今可太幸福了,不仅不用下地干活了,还可以去私塾里念书,每天都有肉吃,现在还有这么好吃的火锅和果茶随便吃,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喝着奶茶,休息片刻,一家人又开始涮起了火锅。
除了小玉祥和方氏,都选择了辣锅底。
方氏也觉得辣锅更香,但是她怀着身子,不敢多吃辣,只偶尔忍不住吃上那么一筷子。
一家人由一开始的生疏,到迫不及待,到从容淡定。
现在,他们烫菜的同时,还能一面闲聊上几句,饭桌上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其乐融融。
留守印山村的傅老头,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着柳娘子给他做的饭菜,味同嚼蜡。
热闹惯了,突然一下子冷清下来,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现在后悔没有跟郭家人一起去青云县了。
他原先是怕他去了县里,会被沈政的人发现怀疑,尽管他现在换了容貌,却还是怕沈政的人会在他的一举一动中发现蛛丝马迹。
毕竟那些人对他太熟悉了。
自从知道沈政的人已经潜伏到印山村查探,他就再也不敢在村子里闲逛,每天除了进山,便是呆在郭家的小杂货房里画画,就是怕让潜伏在村子里的人看到他。
“唉!”傅老头叹气。
连续两日,他因为心情不佳,一副画都没画出来,山上也不去了,也不研制系统新药了。
每日就坐在郭家的青石板上发呆。
作坊的刘管事过来提醒他,还被他臭骂了一顿。
刘管事没法子,只得给周禾苗传消息。
刘管事以为主子的回信定然是训斥傅先生的话,哪知信的内容却是让他通知傅老头去县里。
这……那扇面谁来画?还有几批订单要见微居士画的扇面呢!
刘管事苦恼,但又不敢不听主子的安排,他拖到了天黑才去给傅老头传话,就希望天黑前傅老头能多画几副扇面画出来。
傅老头得知周禾苗让他去县里的消息,立即来了精神。
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县里找他们呢!他自己在家可太寂寞了!
管他什么沈政!他才不管了!有玉姝姑娘,他怕谁!他就不信,他如今的容貌,沈政的人还能认得出来!
次日一大早,傅老头收拾了两身衣裳,直奔作坊,从一辆载着扇骨料子的驴车里解放出一头驴子。
他这举动,立即有工人去通知了刘管事,刘管事跑出来时,傅老头已经骑上了驴子。
“傅先生,您等等,这驴子是作坊里拉货的,您不能拿走啊!”
傅老头回头看他一眼,刘管事讨好的冲他嘿嘿笑,连忙小跑过去,拉住驴子嘴边的套绳。
“傅先生,您下来吧,路上有牛车,您坐牛车去镇上,再在镇上顾辆马车,太阳大,您坐马车去才舒坦。”
傅老头不耐烦,“我就爱这驴子,你别管,回头你再找一头就是了,赶紧让开,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刘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他再找一头,那也得耽误至少半天的功夫,这半天一头驴子能干多少活了?他又能干多少活了?
少只驴子,不仅仅是少一只驴子那么简单,还要浪费一个去买驴子的人的时间,那他们作坊的进度得比平时慢多少?不仅进度会慢,还要从账上多支出一笔买驴子的银子!傅先生真是不当事,真是不知他这理事人的难。
“傅先生,这驴子不听话,小的是怕它颠起来,伤了您,您还是下来,去村口等牛车吧。”
傅老头翻翻白眼,他深知这刘管事的尿性,用周禾苗的话来说这个就是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狂。
凡是涉及到工作,就会尽心尽力,从不马虎,也不允许谁偷奸耍滑,更不允许自己偷懒误工。
周禾苗让他做作坊的大管事,就是看上他这一点,这小子事业心太重了,有时候主家偷点懒,都要被他督促。
傅老头长叹了口气道:“那你过来扶我一把,这驴子有点高,老头我怕摔了。”
刘管事心中一喜,松开了缰绳,就要去扶傅老头,哪知,他才松开手,傅老头便狠狠鞭打了一下驴屁股,驴子一瞬间就窜了出去。
带出的劲风,差点撞翻了刘管事。
刘管事在他身后拍大腿不停叫喊着远去的他。
驴子载着傅老头一路嘚嘚嘚的到了县城,步伐很是欢快,一如傅老头欢快的心。
傅老头没去过蜜雪斋,但稍稍一打听,便打听出来了。
蜜雪斋如今名气大得很,县里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他将驴子栓在蜜雪斋门口的柱子上,走进蜜雪斋。
小二见他这么拴着驴子,立即上前对他道,“这位老爷,驴子不能栓门口这里,小的帮您牵到边上去栓着如何?”
傅老头点头,心道这小二眼睛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老爷,他如今的打扮可不像个老爷。
他望着蜜雪斋大堂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没看到,拉了要走的小二哥顺便问道:“你们东家呢?”
小二上下打量他,他一身细布长袍,衣裳料子还行,却已经洗得发白,看着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傅老头这一身长袍还是三个月前周禾苗和郭玉姝给他买的,他隔天一穿,才两个月过去,便洗得发白了。
外貌上看不出是不是主子交代的人,但是看这年纪,却是吻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