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拂过姜灵昭的发梢、面颊,略带凉意的触碰将姜灵昭从沉思中彻底唤醒。
迎着佩臻亲王和炎芝皎探究的目光,姜灵昭启声道。
“我等出身小县,更能切身体会百姓不易之处,安越国如今的问题不仅仅在于边防武官苦苦支撑,朝堂文官分歧不断,还有百姓们的“自欺欺人”的安居乐业所形成的假象。”
“文官科举选拔考试被百姓几乎视为获得更好生活的唯一途径,她们牢牢抓紧着最后一根稻草不敢有丝毫的松手迹象。”
“佩臻亲王如若不进行谋反,想必在这样极高的自我压制下,也会有无数人在将来揭竿而起。”
“而佩臻亲王的谋反侧重于智取,这与揭竿而起的武力镇压相比,伤及无辜的可能极小。不伤及无辜,而靠智取来夺取政权,这与微臣所想不谋而合。”
“微臣愿效力于亲王。”
姜灵昭的声量不大,甚至由着这微风的吹拂显得声量愈加小声了些,但云殷佩和炎芝皎却是逐字逐句地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全全。
在姜灵昭启声的那一刻,她们就极为专心地听着。
姜灵昭所愿意为佩臻亲王效力的缘由,不同于炎芝皎,甚至不同于佩臻亲王本人逆反的缘由。
炎芝皎是源于自身家族的使命,她必须为炎家寻得一线生路。
云殷佩逆反的缘由更多是出自对云氏先祖的惋惜,她不愿看见先辈打拼的天下就这般走向灭亡。
而姜灵昭不出身于世族,也不出身于云氏宗族,她所看待问题的角度与她们二人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这种差异并非故意为之,只是长期处于的环境截然不同而致。
炎芝皎和云殷佩说到底她们甚少远离遂月城,甚少与普通百姓相处,甚少见识到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烦恼。
她们不曾真正与老百姓相处,所以当姜灵昭将这些对老百姓而言已经是几十年来稀松平常的事情讲授于她们听的时候,哑然震惊是在所难免的。
云殷佩第一反应是难以想象,局势,应当、应当没有如此糟糕吧?
但很快,她就自我否定了。
就像姜灵昭在这科举考试一路走来一样,人们只看到了最后的辉煌,却对其中所经受的磨难总是视而不见。
在廷级选拔考试开考之前,对姜灵昭能否连中三元的质疑声层出不穷,一个出身小县的考生,能连中二元已然是“撞大运”了,廷级选拔考试难度激增,对手考生也极为强劲,这连中三元怎么想都觉得不甚可。
而事实却是,姜灵昭她不仅连中三元了,还是历来第一位被授予一等文官的状元。
许多人都认定为不可能的事情,姜灵昭不仅做到了,而且还达到了她们都未曾预料到的高度。
姜灵昭自参加科举考试以来,质疑声就不曾消停过,县级选拔考试状元使得质疑声攀升,城级选拔考试状元使得质疑声空前地高涨,直至廷级悬拔考试放榜,曾经高呼着的质疑声才渐消渐远。
姜灵昭的成功让人们总是忽视了她这一路所面临的糟糕处境。
同样的,百姓们安居乐业的表象也总是让她们忽视了百姓们所处境况是多么糟糕。
过了许久,云殷佩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她想起她还没来得及应下姜灵昭和炎芝皎。
“自此,不归路又多了两人。”
“今后无论发生何事,本王以项上人头发誓,尚有还有余力,必护你们周全!”
“今日,以茶代酒,共举杯,愿我等终能得偿所愿!”
三人拿起身旁的茶杯朝着同一方向高高举起,并不碰杯,但如此举杯仪式更显庄重。
茶是滇苑红茶,初入口发苦发涩,但随后悠长的回甘却又沁人心脾。
饮下这杯滇苑红茶,她们将对彼此开诚布公,为着同一个目的奋勇直前,直至最终的成功或是落败。
_
厅堂不再适宜谈论些更为谨慎深入的事情,佩臻亲王府内的秘室早已为她们准备妥当。
在书房内的一处不起眼的花鸟画背后,这便是秘室的入口。
从此进入,姜灵昭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那一人高的花鸟画的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室宽敞辽阔且一应俱全。
于一席软塌间,三人屈膝而坐,方长的木桌上被云殷佩从左至右满满当当地摆上一面略有些发黄的纸张。
纸张的正面朝向姜灵昭和炎芝皎,反面朝向云殷佩。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体看似毫无排序可言,但细看却又能发现这其中并非是不讲究排序,甚至于是严格紧密地按照某种规律记载着。
以三大世族的姓氏为代号中心往外不断延伸,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这篇幅巨大的纸张上所记载的人名皆被拢入其中,有些像是食物,有些倒像是随从。
有些像食物的是那些稍有歪斜的人名,这些歪斜的人名就像是因为已经被蛛网高高吊起并被蛛网吸食殆尽体内的养分而歪斜的。
有些像随从的是那些被书写得极为深刻端正的人名,即便是同样被蛛丝抽连着,但蛛网对其的缠绕也避重就轻,这些字体极为端正的姿态让其看起来却毫不吃力。
这纸张究竟指代的是什么?
姜灵昭若有所思。
而炎芝皎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来睁大双眼震惊地望向云殷佩,这上面有太多她所熟知的人名了,甚至于……有些是她炎家的祖辈。
云殷佩看了看依旧淡定的姜灵昭又看了看激动不能自已的炎芝皎,随即轻启双唇道。
“这是遂月城各大世族与朝廷内文武百官之间的联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