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潮和徐潇比起叶惊蛰还要再大一些，算起来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了。
苏楹揉了揉微涩的眼尾。
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他参加的那届五军擢选……
时任霁月军主的叶惊蛰和时任血月军主的徐潇挺立在霁月操场的亭台之上，自己和一大群热忱不死的年轻人就这么仰头看着他们。
毫不虚假的说……那时候的月族就快要亡国了。
逐渐被西国联盟包围的月族、杀不死的使徒、几近沦陷的云澜、战死的霜月军主、自刎谢罪的月族族长。
月族已经命悬一线，前线堆着崇山峻岭般的尸骨。
就是那个时候，身着军装的叶惊蛰和徐潇在高台之上咆哮着“吾心以此月为证，至死不渝。”
然后是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的霜月军。
在月宫进行临时族长就任宣誓的叶惊蛰。
抱着必死决心参军的源源不断的新生兵源。
云澜保卫战中叶惊蛰临危破九阶。
汇聚一处的众志成城的五色军营。
扛帅旗的将士摇旗呐喊，千军万马于风沙与硝烟之中厮杀。
干戈交错，斑驳狼藉的地面上献祭出一朵朵血腥且妖冶的曼殊沙华。
再十年后就是突破八阶后风头出尽的叶子。
锋芒毕露的徐梨、李渔、叶昊天。
从贯城的贫民窟里踏着万千枯骨不断登顶的陈浔。
被彻底赶出桂魄的西国士兵。
因为新病旧疾宣布退役的徐潇与李言潮……
不过他们真的从这五座矗立百年的军营里消失了吗？
苏楹一直在想士兵究竟因何而战。
踏上战场之时就意味着死亡随时都会来临。
是什么让他们，让自己在面对那样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时依旧能够紧攥刀柄向前冲锋陷阵呢？
是什么赐予了我们一往无前的勇气呢？
对此间明月的信仰。
保护家人的意志。
捍卫和平的义不容辞。
苏楹凝望着渐渐变得清晰的徐潇与李言潮。
李言潮虽然比不过九阶之后青春略微驻足的叶惊蛰，但也只是两鬓斑白了些，他依旧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徐潇眼窝微陷，双眸顾盼间却依旧潋滟着当年的冷艳与杀伐。
还真是岁月不败美人。
二十年前的传奇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就好像、好像。
永恒的、不朽的英魂在世间升腾着、婆娑着。
“军主……”苏楹喃喃。
几乎是在一瞬间，阿莫尔朝着身后的李言潮甩出一记自由延展的重拳。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潮湿，像是充斥着无数无形的水幕。
徐潇将瘦削的食指放在唇前，黑白相间的长发在狂风中摇曳生姿。
霎时间无数的血色匕首倒悬在被炮火撕裂的天际，紧接着万千匕首朝着水幕中缓慢前行的阿莫尔的狭长手臂刺去。
鲜血四溅。
虽然这十几年来两人的实力退步了很多……
但仅在此战、仅在此时维持准八阶的风采，哪怕是神祇也阻拦不了他们。
许清野捂着胸膛感受着正在剧烈起搏的心脏，他的眼眸中满是触动后的蓬勃生机。
“操。”许清野暗暗发泄着心中的感动与怒火。
他朝着眼前的骨奔袭，弓起的健壮身躯在空间内骤现的水墨中穿梭。
简颂举起伞剑随后跃起，溅射的水珠沾染在他的脸上，右颊的刀痕显得越发深刻。
苏楹同样跃起掩护着飞驰的许清野。
璀璨的光束从骨的胸口激射。
他的衣衫逐渐在灼热的射线中湮灭，灰银色的金属倒映着可怖的白光，那是他为了更强大的力量甘愿结合的机械骸骨。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曾经的老兵至少现在还没有死透。”李言潮攥着右拳沙哑地说道。
尸墙之后，是步履维艰的侵略者和一往无前的不畏死的士兵。
……
临天城的另一头是坐落在城中山麓的三家大院。
随着爆炸的堡垒碎片，第九番队的十位青鬼从临天城的各个地方从天而降。
阿婳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座大门紧闭的、宏大的宅邸。
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这里。
阿婳穿着黑紫色的长裙，不加任何点缀的。
天空的火光落在女人如天鹅般的白皙脖颈，她的身子如描似削般风情万种。
阿婳登上青石阶，一截白净的纤细小腿从分叉的黑色裙摆稍稍抬起。
女人很是粗暴地一脚踢开了叶家宅地的大门。
“哐当！”
随着那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在地面碎成两半，雾蒙蒙的尘烟在地面剧烈翻腾。
清除花草与摆件后的宽敞院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大院中央还站着三个人，三个穿着长袍满脸肃穆的中年人。
他们是叶、徐、李三家各自的守护者。
叶桂金、徐成阳、李曝烨。
当三家剩下的家族成员尽数前往地下城避难之时，起码他们要和祖宅战至最后一刻。
那些参军的孩子们已经够辛苦了，至少他们得分担一些。
一定会有人来这里的……叶桂金三人就在叶家收拾出来的大院内等待了很久很久。
直到阿婳戴着那张青鬼面具踹开了拒客的大门。
阿婳看着全身绷紧三人。
面具之下，女人平静地舔了舔如胭脂般的红唇。
她从虚空中拿出一根通透澄澈的青色长棍，宅邸外的竹叶林在骤风中簌簌作响。
正当阿婳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之时，空间中莫名穿荡着奇异且强大的涟漪。
涟漪之下竹影停滞、还有山麓中的人类与青棍泛着的淡淡光晕。
阿婳与三位家族守护者在漫延的领域中动弹不得。
当叶子与姜黛对撞的恐怖能量以霁月军营为中心向临天城覆盖之时，整座城市都在噩梦中沉睡。
绽放刀光剑影的御路石，含笑死去的叶清姿。
与准春雨境的崖以死相拼的陈浔与叶桃李。
尸墙另一头混战的徐潇、李言潮、苏楹、许清野、简颂。
被纯白的曼陀罗华送出霁月军营的徐梨与叶昊天。
在演武场内浮沉血海、昏迷不醒的路芳。
指挥着成百上千的机甲战士与盖尔作战的小月与月族族长徐青田。
凝固的风与血中，除去战场中心的叶子、炽天使与姜黛……
只有江眠和虞白之间不死不休的厮杀还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