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小时,临天城已是生灵涂炭。
前些日子退休的老人还拄着拐杖悠哉地在河滨散步,放学后的高中生斜挎着双肩包,一边和兄弟们嬉闹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着暗恋的女孩。
世界也是澄黄的,晚风撞着大厦的玻璃幕墙,卖鸡排的小推车满载着香味与烟火朝着人群和光去。
可如今无数折戟沉底,红河上挤满了面目全非的浮尸。
已经分不清是青鬼的士兵还是月族的将士,河道里流淌的全是人类的血液。
还未建好的地下城市空有鳞次栉比的建筑,能源系统也尚未完备。
街道上空有飘荡的尘土,头顶接连不断地传来生死攸关的巨响。
人们在单调的城市中黯然神伤。
剑戈相交的将士们在废墟中静止不动,甚至有些刀刃已经卷入脖颈的肌肤。
虽然肉体仍旧承受着领域的威压,但精神却能稍稍松懈一些。
杀人的、将死的、追逐的、埋伏的。
大家好像都有些竭力了。
一处原是商城的废墟上,一名青鬼士兵已经将武器架在了郑淳光的肩上。
“刀真凉啊。”他有些悲伤地想道。
郑淳光是霁月军营第三师的普通士兵,不出意外的是在叶子和姜黛有个结果后他就要死了。
动弹不得的男人只能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个面目狠戾的青鬼士兵。
那是一张素昧平生的脸。
大眼睛,蒜头鼻,眉毛很粗,下颌有淡淡的胡青。
明明是从宇宙外面来的外星人,没想到和自己长得也差不多嘛。
他现在也在看着我吧。
两个无冤无仇的人竟然因为战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
郑淳光满含恨意地看着眼前的士兵。
再怎么思考也是无意义的,或许你只是执行上级的命令,或许你从小灌输的价值观让你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是“荣耀”的……
可如果事情一定要顾全所有人的立场,那么有些问题就会是无解的。
是你们将非自然的死亡、恐惧和阴霾带到了这里。
是你们错了,是你们该死。
所以挑起战争的人,千刀万剐吧。
侵略者们,千刀万剐吧。
……
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一个世界和平的时代。
有这个时代吗?
他用余光看着天空。
炮火凝固的瞬间美丽而绚烂,就这么遥远地看着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操,真令人难过。
……
姜黛死死地扼住叶子已经青紫的脖颈。
和霁月军营比起来他们的样子渺小得像是踩死也发觉不了的蚂蚁,可高耸入云的营墙却依旧在两人的攻击下分崩离析。
崩坏的齑粉被领域中无数的撕裂的空间吸收, 纯白色的彼岸花在时空的罅隙中生根。
叶子在姜黛的钳制下窒息得只能看到满是血丝的眼白。
正当姜黛想要彻底结束叶子的生命之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
数十年的战斗直觉让他不得已不放开叶子的脖颈,姜黛眯着紫眸,眼前这个失去双臂的、全身瘫痪的男人在他松手之后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了。
世界开着白花。
虚无之中,一位手持光剑的机甲巨人站在姜黛的身后。
炮火下乍现的巨大影子将两人淹没。
姜黛仰头看着炽天使那张斑驳的脸,它好像来到这就已经耗尽所有的能量了,又或者说仅存的能量只能为了最后一瞬的释放。
叶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曼陀罗华细长的线状花瓣从断臂的横截面刺进他的骨肉,他仅剩的大腿,他起伏的胸膛被数十根花瓣连接……
而整个空间中疯长的无数彼岸花就是他的手。
姜黛缄默地看着叶子和炽天使。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掌心上凝聚的能量看起来朴实无华的。
叶子仰着头,他看起来鼻青脸肿的,半张脸疮痍得甚至能看到白骨。
与此同时,炽天使手中光剑的白色光束突然向着天空延展。
……
由于彼岸花的保护错乱的空间并没有向外蔓延太多,能量碰撞好像发生在一刹那,又好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叶子好像忽然知道叶惊蛰和使徒零同归于尽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光、影、风。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片失控的空间疯狂逃窜。
落下的剑、横亘世界的千万彼岸花瓣、爆炸的能量团。
湮灭的人类,熔化的金属,从空间罅隙中落下的无数营墙碎片。
炽天使伸手将叶子捏起,激荡的、纤细的纯白花瓣在叶子的背后摇曳生姿。
像是翅膀。
虚无与混沌中,叶子在炽天使胸膛深处的驾驶舱中昏迷不醒。
而驾驶舱突然和炽天使分离,然后朝着天空弹射而出。
姜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在无人声响的世界中渐渐变为消散的光沫。
他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
明明不过是春雨境、明明不过是春雨境。
一个残废、一个破铜烂铁、一个中落的星球……
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姜黛怒吼着,又转瞬被淹没。
青鬼手中的刀划过郑淳光的脖颈,人头落地。
领域消失后战场重归杀戮,好像之前的等待与思绪不复存在般。
霁月军营的营墙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泥土“簌簌”地跌进坑底。
深坑大到地下城市中祈祷与不安的人们能直接看到天空中正在轰鸣的炮火。
……
天亮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