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江月黑着一张脸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裴霈，额角青筋隐约：“你倒是好本事，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我问你，现如今太子昏厥，你又能得什么好处？况且陛下看重太子，迟早会来探望查看，若是闹出来，你是想拉着淮南王府跟着你一起去死吗？”
裴霈仰起脑袋，神情无辜：“这与妾又有什么干系？太子与寿康帝姬纵酒，以至于气血上涌昏厥，妾不过是在一侧伏侍，何况也未必是妾伏侍，端看太子妃娘娘要如何说了，况且帝姬与太子那般情状，娘娘看不出？要是那事闹出来，只怕太子的名声要比掳掠臣子妻妾来得更为难听，娘娘以为呢？况且太子是不会错的，若是有什么错，想来也是旁人引导，坏了太子心术。”
她的语气极其平和，仿佛在筹谋算计的全然不是当今最为受宠的寿康帝姬，而只是一个随意打发的小娘子：“但帝姬不同，横竖她都要和亲犬戎，有什么名声，只要捂着不传出去，帝姬照旧要和亲，是她调弄教唆，以至于太子失态，如此这般，太子无辜，淮南王府也平安无事，我也落得个自在清闲，没了帝姬牵线搭桥，太子也不能随意冒犯后宫女眷，娘娘省心，妾自然也省心。”
蔺江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小娘子说的确实没有任何可以挑出毛病的地方，现下太子虽然因为气血上涌昏厥，但到底年轻，好生修养一阵子也就没什么大碍了，若是将这回太子昏厥的事情算在寿康帝姬身上，一位帝姬，跟储君比起来，自然还是储君的分量更重，陛下会做什么抉择，便全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唯独有一点，若是将罪责尽数推诿给寿康帝姬，日后必然会与康贵妃为敌，而康贵妃如今在后宫可谓一手遮天。
裴霈自然知道蔺江月的顾忌，在拉蔺江月入局之前，她就已经设身处地的将蔺江月可能会担忧的问题一一思考过，故而此刻仍旧游刃有余：“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如今才刚选秀过，太子妃挑拣生得好的鲜嫩面孔送到陛下面前，陛下有了新人，一时间又如何能顾及的上贵妃娘娘呢。”
这话出口，裴霈也有些心虚，毕竟康贵妃确实生得风华绝代，且与自己的母亲当真相似，若是从替身的角度来看，康贵妃简直无可替代，她是岁月未曾薄待的美人，如今姿色也胜过许多年轻女郎。
但这话显然被蔺江月听了进去：康贵妃的年级还不算大，并非没有老蚌生珠的可能，若是寻常宫妃也就罢了，一个未成年的皇子自然是不能跟一个正在青壮年岁的太子较量，但康贵妃盛宠太过，难保如今年岁渐长的陛下不会因为忌惮而对太子做些什么。
“这件事我应下了，你自己从后头回自己的寝殿，不要闹出额外的乱子来。”蔺江月微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裴霈，“不要节外生枝，你也晓得，如今我身份与往日不同，若是真狠下心思要对你做什么，兄长未必来得及阻拦。”
裴霈状似温驯般点头，在蔺江月身边女使的引领下从后门离开，早早等候着的半夏漱玉见着她，很是松了口气，两个丫鬟一听太子出事，便隐约猜到是自家主子做了什么：毕竟从入宫见过沈王爷开始，自家主子就开始制香。
那些香药究竟是什么效果，其实这两个丫鬟比谁都清楚，她们只是担心主子不能全身而退，如今见着人全须全尾的出来，各自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还看？你喜欢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郎，没听见？太子都被她放倒了，得亏咱们这位太子爷这么多年私下没松懈，身子骨还康健，不然就这么一下，明日陛下就要因为不能有个偏瘫储君，考虑易储的事情了。”
“谁说太子不会偏瘫？”
沈照拍了拍蒋远致的肩头：“既然靖国公府想要从中得到好处，倒不如就从这件事开始，只要将太子如今缠绵病榻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皇子动手，靖国公府无需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蒋远致本能想要因求稳而拒绝，但转念一想，今日若是那裴家娘子未能自己脱困，靖国公府也会因为自己如今的举动跟太子对上，且如今太子又病倒，若是要下手，当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此事就这样办，三皇子亦或者六皇子都是合适的人选，你想拉谁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沈照略作沉吟，便做出了答案：“六皇子吧，他如今跟东宫那位盛宫端是连襟，但两人的正妻关系紧张，你向他卖个好，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他指尖下意识揉搓着指腹：“况且现在六皇子的名声远比三皇子要来得好，又有功绩在身，就算失败，陛下也只会怀疑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轻易不会多想。”
“你还真是，听闻你原先在京都的时候不是这般做派，如此这般的筹谋，全然不像那个外人口中恣意风流的沈世子。”蒋远致啧啧道。
世人都是如此，当一个少年郎与恣意风流有关，那就绝不可能被认为胸有城府，城府二字说来便太过沉重，而当一个人有了城府，似乎就与恣意风流这四个字再无牵连。
沈照收拢杂乱心绪，将目光重新放回渐行渐远的裴霈身上，口中漫不经心道：“若是你如我一般经历过那些事，多少也会长些心眼，况且在这京城之中，若是一点心眼都没有，又该怎么……”
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跟事物？
在不远处，漱玉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姑娘，沈王爷就在咱们身后，当真不停下来与王爷说说话？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想要说些什么可就难了，毕竟帝姬那处盯得那样紧。”
半夏深有同感，她们对于寿康帝姬那日不管不顾闯将进来抓人的态度仍旧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