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浑然不觉般，侧头吩咐：“半夏，给嬷嬷看茶，漱玉，去寻个软和的垫子来，嬷嬷还有伤在身，不便落座。”
邱氏乳母冷哼一声，茶也未吃，径直坐下，垫子软和，未曾让她伤口疼痛，脸色才略微好看些：“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屋子里若是不透气，便要生妃子，我家世子妃素来肌肤娇嫩，公中这么多日子都拨了轻薄料子早早的糊了窗户，如今姨娘倒要改了份例，当真是好厉害的本事，赶明儿老奴倒要问问，天底下哪有妾侍苛待主母的例子！”
“嬷嬷莫急。”裴霈收起手中账本，神情温和，“如今世子妃正坐着小月子，您也晓得，世子妃身子娇嫩，更是理应调养好底子，日后才能早日为世子诞下麟儿，小月子最忌受寒，况且土话说春捂秋冻，更是要好好照看着。”
“那也不能坏了娘娘的身子，若是到时候生了痱子不慎留疤，岂不是正好让你称心如意，哼，好歹毒的贱蹄子！”邱氏乳母虽知裴霈言之有理，但她今日来本就是为着给裴霈一个没脸，故而蛮横不让，竟是当众斥骂裴霈。
那几个心怀鬼胎的管事对视一眼，颇为幸灾乐祸。
“半夏，按着点嬷嬷，青鹄，掌嘴。”裴霈八风不动，当即便叫来半夏要动手。
“你敢！我可是世子妃从娘家带来的乳母！”邱氏乳母当即横眉怒目，“你不过区区一个妾侍，也敢动我？”
裴霈懒怠与这老妪歪缠，只是看了眼半夏与青鹄。
两人当即动手，邱氏乳母还待挣扎，又怎抵得过青鹄这般有武艺在身的气力？不消片刻，邱氏乳母就被“半夏”制服。
她鬓发散乱，面孔扭曲：“裴氏！你敢动我，日后世子妃一定……啊！”
“啪！”
一声清脆动静，青鹄甩了甩手腕，俏脸冰冷：“世子给的我家主子掌管中馈之权，你一个老货有什么脸面当众辱骂主子？我家姨娘好歹也算半个主子，你不过是世子妃带来的奴才，往日里给几分体面哄着也就罢了，如今还敢犯浑！”
习武之人手上本就有力气，加之青鹄这一巴掌乃是实打实用了力气，当即就打的邱氏口歪嘴斜，唇角溢血。
堂中众人都不自觉坐直身躯，大气不敢出，一双双眼睛畏惧地看着坐在上头神色冷淡的主子，但也有幸灾乐祸之人。
但凡乳母，因有抚育之恩，在府中视作半个主子，如今被掌掴的这位又是主母身边颇得宠幸的乳母，如今虽说正头娘子病重，连手里头的管家权都看不住，但生病总会好，到时候这位姨娘难不成真能狐媚到让世子偏心？
邱氏乳母亦是如此念想，她死死瞪着眼前人，双目猩红：“裴氏，你今日做的事，可要想清楚日后能不能担得起责任！”
裴霈轻笑出声：“能不能担得起责任就不劳嬷嬷费心了，如今府内执掌内宅的是我，嬷嬷既然以下犯上，就没有不处置的道理，否则日后世子妃娘娘掌权之时，也有人效仿嬷嬷今日，又该如何是好？”
“青鹄，给嬷嬷堵着嘴，莫让嬷嬷伤着自己。”
青鹄当即照做，一时间，堂中只剩下让人心悸的掌掴声。
在或畏惧或讥讽的目光里，邱氏乳母的脸颊迅速红肿如同发起来的馒头，裴霈喝完一盏茶，聊下茶盅，才慢条斯理道：“好了，停手吧，今日还有要竟是处置，总不能都耗费在教导嬷嬷规矩这件事上。”
她捋了捋衣袖，仿佛做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青鹄与半夏刚刚松开，邱氏乳母就犹如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她怨毒地看着裴霈，纵使口中布团已经被摘走，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跟着她过来的小丫鬟手脚发软，搀了几次才将她扶起。
两人从堂中离去，但是堂内一时间竟陷入死寂。
“好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今日的正事还未曾理完，方才那婶子上来，世子妃那处的嚼用供给，要多多上心。”
方才那几个有些幸灾乐祸的管事，此刻个个犹如鹌鹑：且不论这位姨娘日后如何，单单从今日来看，在世子妃痊愈之前，自个儿便要夹着尾巴做人。
世子妃的乳母都打得，何况是自己！
此事让裴霈今日极早便了事，午饭时候未到便将诸多管事都利落打发，半夏几个今日收拾了邱氏乳母，更是神清气爽。
“刘大姐来了，说是今日有好河鱼，鲜鲜的弄做鱼茸豆腐，配了些高汤，想请您尝一尝。”
裴霈才挟了一筷子胭脂鹅脯，刘大姐便要见，裴霈只得暂时顿住筷子，让半夏去请刘大姐进来一起品尝。
刘大姐入内坐在小桌旁，笑眯眯地说：“今日委实是有些要紧事要麻烦姨娘，还请姨娘开恩才是。”
裴霈并未立马答应：“如今我也不过是仗着世子垂怜，才勉强在内宅有些体面，您若是开口，我自然尽力，但能不能成，却未必知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刘大姐笑容淡了些许，但仍旧殷勤，“是原先对我有点恩情的王婆子如今有个孙女，人生得灵秀，做事也机灵，如今到了年纪，她爹妈想求个差事，那嫩生生的姑娘家与我们这种干惯了粗活的婆子自然不一样，便想进您这里，都知道您体恤下人，也像轻快些。”
这果然不是什么难事，裴霈当即满口答应，刘大姐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又说道：“王婆子是原先伺候王爷身边那位秦姨娘的婆子，小时候也带过世子，只是后来被王妃不喜打发出去，如今日子不好过，您愿意帮衬，也是心善。”
带过蔺江陵？
裴霈敏锐的捕捉到消息，刘大姐却浑然不觉，又絮絮叨叨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只是将那鱼茸豆腐留下。
“青鹄，找个机会将那丫头调来我身边做事。”
裴霈当机立断。
一个伺候过姨娘的人怎么会与正妻之子有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