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日后及时呼唤婢子，便是奴婢不在，屋外也还有伺候着的小丫头，这雨水入室，若是寒气入体，日后可不是闹着玩的。”半夏帮裴霈关上窗户，颇有些责备的意思。
裴霈心虚，面对半夏言语，也无话可说，半夏便自去叫来几个小丫头收拾干净地面。
“……这茉莉花香，换了，总是扰得我头疼。”裴霈扫了眼水晶香炉里正在袅袅升腾的烟气，不知想到什么，脸颊一红，飞快将前些日子才制好的降神芸香丢入其中，两股香气纠缠，透出难以言明的滋味。
火舌刚将香药吞噬，屋外伺候着的小丫鬟脆生生道：“给世子请安。”
才见过沈照的裴霈难免有些做贼心虚，听得蔺江陵来，手一抖，手背险些撞上已然有些烫人的香炉，她匆匆撤回手，转身领着半夏去迎接蔺江陵。
“你方才……掩着窗子？”蔺江陵进屋，先问那才关上的窗户。
他知道沈照潜入！
裴霈心头一跳，强作镇静：“方才落雨才掩上的，半夏还怨妾不知保养，未曾叫她来关呢。”
既然蔺江陵已经知道沈照潜入，那最好还是别撒谎。
裴霈心下定了主意。
好在蔺江陵也未直问沈照是否前来，陪着裴霈用过晚饭，却也没多留。
他已在裴霈此处接连留宿两日，无论如何也该回正房一晚才是。
裴霈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待蔺江陵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裴霈才松了口气，待回屋，她当即开始考虑如何应对不久后就要回到王府中为邱氏撑腰的蔺江月。
内宅争斗，重在管家，如今自己这个身份，想要光明正大的顶替邱氏来插手公中，困难无比。
但若是邱氏德行有亏，自己就能试试在私底下掌权，到时候……
裴霈咬了咬嘴唇，心下已经有所谋划，至于沈照方才搅乱的片刻涟漪，此刻已然消失殆尽，仿佛从未惹起裴霈思绪过。
……
沈照离淮南王府归家，他退下衣袍，素日伏侍他的副官接过外袍：“世子去了何处？这茉莉花香怎又重了不少？”
“重了？”外头还在下雨，雨水沾衣，无论如何也该是更轻才对，但沈照心思通透，念头不过是轻微一转，便忍不住露出笑容，“去见了要紧客人，你且将这身衣裳收好，如今裴家人可还好？”
他从回到京都开始，就暗中派了人手去牢狱中关照裴家人。
“如今倒还好，只是裴老夫人到底年事已高，这几日有些风寒症候，咱们的人没法带汤药进去，只能在吃食里弄些药粉，姑且帮着稳住，若是要治病，恐怕还是要想办法将老夫人接出来才能成事。”
“西蜀那边呢？”
“暂且寻不到武王旧部与大郎君的踪迹，倒是荣家有些异动，似乎这些日子与霍家走得极近，有意联手寻觅裴家娘子。”
沈照正在整理的动作顿住，片刻后意味难明开口道：“不必理她们，如今我已知道裴娘子的下落。”
怪不得衣袖上的香味更浓，原来是见过了裴娘子。
副官在心底暗暗想了一回：“那世子不妨将裴娘子暂且接来府中，也好庇佑。”
这句话才出，沈照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
裴家众人所在牢房尚且干燥洁净，但去岁入狱以来，裴老夫人的身子便素来不大好，此刻哪怕已然入夜，但老人家虚弱的咳嗽声却仍旧回荡在牢房之中，时有时无，仿佛下一刻便要断绝。
“实在不行……您通知梁家，他们总不好不管您的。”裴大夫人未佩钗环，素面朝天，颇有些憔悴的跪在裴老夫人床前侍奉，此地恶劣，她好不容易才求得与婆母同住的资格，但再多一套桌椅也无。
裴老夫人脸上泛着不祥的红晕，咳嗽连绵，待到微微喘息之时，她才低低开口：“已经是一把老骨头，死了又能如何，况且如今江儿与圭玉尚未知晓生死，圣人便是要老婆子死，也得再顾忌一二才是。”
世家盘根错节，想要裴家去死的人自然不少，但是总有想要救裴家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若是裴家轻易就死的彻底，那日后轮到他们，难道又会有何不同？
这个道理裴大夫人自然知道，只是仍旧忍不住担心：婆母早年风寒入肺，这么多年精心调养着还好，如今旧疾复发，又并非年富力强之时，若是有什么差错……
她垂下眼，尽可能将脑中思绪拂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
方才还颇为放松，甚至有几分谈笑风生意味的裴老太太，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裴大夫人大惊失色！
……
淮南王府。
“祖母！”裴霈惊呼一声，猛然坐起，她浑身冷汗淋漓，打湿鬓发与小衣，噩梦初醒，她尚存些许茫然的环顾四周。
但四周唯有一片清冷月光，无情垂落。
正在守夜的半夏闻言，连忙进内探查。
青燕与青鹄也匆匆奔入屋中。
“……姑娘，世子传信来，说是裴老夫人突发疾病，怕是，怕是有些不好。”
“去正房！求见世子！”
裴霈心头一痛，顾不上梳妆打扮，穿戴好衣裳便匆匆往正房而去。
但才要出院，邱氏的乳母便含笑从阴影里转出来：“姨娘这是要去做什么？娘娘与世子的好事，姨娘可不要不知轻重地去打搅才好。”
“嬷嬷，我祖母危在旦夕！还请嬷嬷开恩，我绝无争宠之心，只想求得开恩，容我去见祖母最后一面。”裴霈使了个眼色，示意半夏拿着银子上前。
那嬷嬷接过银子看了眼，却未曾手收下，而是抬手将这枚银锭砸在裴霈额头：“什么下贱东西，也敢拿来脏了我的手。”
裴霈额角刺痛，蜿蜒留下鲜血。
“入了王府，自然就是王府的物件，今日世子妃娘娘金口玉言，让老奴教导姨娘，要好生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掂量不清，姨娘已然下贱，姨娘的祖母自然也如猪狗粪土，死了便死了，拿那等事来寻世子与世子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