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逐渐泛起鱼肚白，青鹄单手夹着一把干燥树枝与枯草丢进山洞里，她略显艰难地从袖中摸出火石点燃那堆干草与树枝，烘干自己因为露水而潮湿的衣裳后，目光挪向洞外：自己没有带可供更换的衣服，如今衣裳上有着箭矢射穿的痕迹且不说，自己还有伤在身。
很难做到瞒过那假道士耳目悄然下山，寻医问药这件事。
为今之计，还是等那群假道士带着猎户上山来搜捕的时候，趁某个猎户落单之时打晕对方再趁机改装，到时混在人群里要下山，也来得容易的多。
青鹄敲定念头，又从山洞里拖出一枝结满的浆果：她现在有伤在身，负伤狩猎不是什么好主意。
……
“大哥哥要见我？”晨起用过朝食正在梳妆的裴霈一听裴江来访，便有些愣怔，她问道，“大哥哥可有说是什么事？”
前来传花的小丫鬟回话：“听闻是王进宝求了大郎君，要将他家婆娘放回去烧火做饭，不然冷炕冷灶的，昨晚他还没人照顾撞伤了脑袋，因而跑过去求大郎君呢。”
大哥哥应该不会真来为王进宝说情。
“去请大哥哥到花厅暂且坐着，我稍后就来。”
那小丫鬟得了示意，连忙去外头回话。
裴霈转到花厅见着裴江，先让半夏亲自给裴江奉茶，紧接着便问：“大哥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那王进宝家媳妇，我是预备着再过几日便带她去庄子上，查查庄头的账，到时也算她戴罪立功，否则在针线房弄出那么大的事情来，却一点苦头都不吃，到时候下人们各自人心浮动。”
为防止王进宝颠倒黑白，加之裴霈想着王进宝夫妻两个的事情事发突然，说不准自己大婶婶还未曾告知外院得男人们，故而裴霈还是提前堵了裴江有可能帮着王进宝求情的话。
“他们夫妻两个的事情，母亲已然同我说过了。”裴江吃了口茶，脸色有些凝重，“你是不是派了你身边那青鹄去了琅琊查王氏的事情？”
裴霈怎么也没想到青鹄的事情居然能从自家兄长的嘴里说出来，因这几日确实担忧青鹄，裴霈本能坐直身躯前倾：“大哥哥有了青鹄的消息？”
她还有些疑惑，不太能理解自己对荣氏动了心的大哥哥怎么会突然晓得琅琊王氏的动静。
除非……除非他也查了当初本该与他成亲的那位王家姑娘。
“没有明确的消息，只是大概知道，琅琊王氏一处庄子里的佃户，前几日尽数上山，似乎在找什么。”这阵子清瘦不少的裴江捏了捏眉心，已经看穿自己妹妹的念头，“……我是在查荣氏与我的婚事。”
裴霈有些不忍地抿了抿嘴巴：她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病重，荣氏与自己这位大哥哥联袂而来的场景。
恩爱夫妻不到头。
这句话骤然浮现在裴霈心底。
她虽然没有尝过男欢、女爱的苦涩，但仅仅只是看着自己大哥哥如今这副状态，便能想得到其中相思催心肝1的滋味。
“不必想太多。”裴江故作轻松地递过去一张纸条，“如我们这般人家，彼此结亲，本就无谓两情相悦，我好歹尝过了娶到自己心仪妻子的滋味，虽然……”
他短暂地苦涩一笑，又恢复平日里稳重姿态：“这是查到的消息，你若是有什么打算，自己又不便做，可以来找我。”
“多谢大哥哥。”裴霈接过纸条递给半夏收好，开口言语有些生涩，“那日你与嫂嫂来看我，嫂嫂情意，绝非作假。”
裴江摆摆手，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什么，裴霈也只好终止话题，带着半夏起身将裴江送出院子。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送走裴江后，那股情绪一直残存在裴霈心里，教她有些喘不过气，只得暂时另起话头，试图转移注意力。
“不是什么好名儿，叫招娣，奴婢寻思着，既然如今她入了咱们院子里，做事也还伶俐，不如姑娘就再给她取个名字，好教她与原先的日子断了。”
半夏给裴霈斟茶，对招娣颇为关心。
“她本家姓什么？”裴霈未曾接过那茶盏。
“姓白，三年前教爹妈卖了，今早起来时又问过，听说还有个姐姐也被卖来咱们府中，只是她姐姐被卖时她年纪小，还记不清长什么样。”
半夏见裴霈不吃，便放下茶盏。
裴霈让人去把那小丫头叫来，趁着这空档，她看着半夏，问道：“我看你对她很是上心，不如让她认你做个干姐姐，正方便了你照顾她，如何？”
半夏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说此话：她对那妮子照看，一半是觉着这孩子确实可怜，另外一半，则是有些勾起她的伤心事。
原先未曾动过的念头，如今被裴霈一勾，倒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看你这模样，是愿意的额，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你好生看顾着她，正巧这院子能进屋内伏侍的丫鬟还有缺，若是有本事，就让她早日领了这差事。”
裴霈端详半夏片刻，便一锤定音，等到传话的小丫头把白招娣叫进屋，裴霈便另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忍冬。
得了新名的忍冬当即跪下磕头，裴霈示意半夏拉住：“晓得你原先的日子不好过，故而给你取了这么个草药名，且恰巧与你这干姐姐半夏成了一对。”
“……干姐姐？”忍冬有些茫然地看着半夏。
半夏轻轻颔首，示意她再向主子谢恩叩头。
“原本你们这个年纪的小丫鬟，依着府中不成文的规矩，是该认个有孩子的干娘照料，但如今我院子里的嬷嬷年岁不算小，膝下也没个女儿，不合适认你这干女儿，赶巧半夏待你好，索性就破例给了她。”裴霈这次没拦着忍冬，吃了口茶，又说道，“既然你叩头，说明也是愿意认下这门亲，日后若是你做了什么丢脸面的事，半夏也要跟你一道受罚，你可清楚没有？”
忍冬年纪虽小，但在王进宝夫妻二人磋磨下结结实实吃了一顿苦头，已很是伶俐，当即便赌咒发誓，绝不叫自家干姐姐受苦，裴霈见得她如此，含笑丢了头一件要紧差事给这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