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脚下仔细些,莫要摔着了。”
半夏伸手小心翼翼将裴霈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等裴霈站稳,她才拿出几吊钱打赏了车夫,令他们在山下等着主子礼佛归来。
裴霈戴着帷帽下车,同半夏青鹄开始一道爬山: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尾,四周草木蓊蓊郁郁,鸟雀啁啾。
连带今日另有所图的裴霈都松快起来。
上巳节才过,她就从某次赏花宴听某家夫人说郭将军之妻今日要来为郭将军早逝的父亲祈福。
而绛云那处也已传来好消息,她如今身怀有孕了。
正因如此,裴霈才打算收网。
尤其是她近日问过大哥哥,盛献容并不在府中。
况且盛献容舅父与表弟的尸骨被人抢走,裴霈相信,盛献容在离京前必然焦头烂额,抽不出空荡来安置桃花胡同的人。
至于王妗与盛献容匆忙定下的婚事虽然在盛献容离开京都之前就已成事,如今可用盛门王氏的称呼来对待王妗,但盛献容是何许人?
又怎会轻易为了个王妗便放弃桃花胡同那等温柔乡?
倘若盛献容端庄持正,真能为此放过那些苦命女子,自己也不会做下这个局。
裴霈接过帕子擦了把汗,抬头望见摩云寺的牌匾。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抵寺庙门口。
入得摩云寺,知客僧问过裴霈身份,便暂且安排了个机灵的小沙弥领着裴霈添香:摩云寺用得是自制药香,嗅之馥郁清芬,令人忘忧。
进香过后,裴霈便由着沙弥将她往后院领,这沙弥年纪虽小,却舌灿莲花:“女菩萨来得正正好,今日恰有大德在庙中讲经超度,主人家又颇为和善,施主若是要听,也无大碍,可见施主与我佛有缘。”
裴霈暗想郭将军夫人的确素来爽朗痛快,只是因善妒,手底下人命不少,否则她不会挑着郭将军下套。
正如此想,不远处便传来说话声。
“有劳大师傅,自下月起,我家府上每月添香五十两,还请师傅多多用心。”
裴霈听得这女子口齿爽利,言语间还带有些方言口音,便疑心是郭将军之妻,待转过影壁,果然见一位穿着莲青对襟褚红裙的妇人正在与僧人说话,等她转过头来,一张虽算不得貌美,但胜在五官明净的面庞便出现在裴霈面前。
郭夫人骤然见得眼前这位葱绿袄儿白绫裙、清艳如山中芙蓉花的女子,不由略微失神,片刻后便含笑上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好生貌美。”
裴霈规规矩矩俯身行礼,自报家门,又道今日是来为亡父亡母祈福,且故作不知,问了郭夫人名姓,待到郭夫人说个明白,才状似讶异:“原来是郭将军的夫人,素来听闻您是最爽利痛快的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才来京都,本是乡下妇人,不耐参宴,往日里你我自然见不得,裴小娘子今日独自上山?缘何未曾见裴大夫人?我家郎婿是武将出身,不怕你笑话,我很是仰慕你那位大婶婶。”
裴霈与郭夫人一道往里头禅房走,含笑道:“婶婶待我极好,因我前些日子贪玩,学着旁人在桃花胡同那处开了个糕点铺子,自己惫懒,甚少往那处去,偏又割舍不下心血,便只好求了婶婶帮扶,今日婶婶是帮我查账去了。”
郭夫人虽于京都是初来乍到,但因自己丈夫素爱拈花惹草,她对桃花胡同自然也有所耳闻,起先听得裴霈谈起在那处开了铺面,便有些神情不快,待听得裴霈不常去那处,才面色如常:“如此说来,改日我很该去光顾一二,也尝尝京都糕点的滋味。”
裴霈摇头:“那处的掌柜是亡母婢女,擅长拿手的乃是苏杭小点,若是夫人想尝京都风味,怕是要失望。”
郭将军素爱江南女子,连带爱屋及乌的也喜欢上江南那些精细小巧的点心,郭夫人因而对江南点心尤为上心。
她如今这样一说,便不怕郭夫人不入瓮中。
果不其然,郭夫人一听裴霈如此言语,愈发喜笑颜开:“我素日最爱江南小点,只是来京后甚少得见,如今竟有此铺面,我定然是要尝尝的。”
裴霈又陪郭夫人说话几句,仿佛当真在为自家铺子说话,很是仔细的说了铺内食单。
但大都是绛云有孕来爱吃的口味。
而银翘所开的铺子素来做的糕点分量都不多,每日卖的极快。
裴霈温婉一笑:“您可得趁早去,方才说的那山楂馅的点心最是可口,每日连半日都卖不到,您若是想要,可得早些,不过头回尝过若是吃着好,日后我便让她们专门往府上送一些去。”
郭夫人闻言,看裴霈愈发顺眼。索性便留着裴霈在庙中用过斋饭,又听了一会儿《严楞经》,两人才联袂下山。
“那得空便给您下帖子,还请您到时赏脸。”
裴霈临走前,又同郭夫人如此说到。
旋即撂下车帘,示意马车归家。
京都风气惯会捧高踩低,郭将军又有名声在外,原本就看不惯乡野而来的郭夫人的夫人们自然更是不会将这个恐怕不如何在主君处得宠的女子放在眼里,方才郭夫人说不耐赴宴,真相多半是无人请她赴宴。
她相信自己这番筹谋,不需几日便会得到成效,毕竟去照顾照顾相谈甚欢之人铺子的生意,又有何妨呢?
……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夫人今日不慎崴伤了脚踝,连腕子都有些红肿,如今正等着您去收拾对牌并账本,怕是大半个月都要劳累您来掌管中馈了。”
谁知裴霈才入内院,漱玉便急切迎上,裴霈甚至尚且未能来得及问清裴大夫人究竟是为何扭伤至此,便被漱玉请到裴大夫人院子里。
还未进门,就听得荣氏啜泣:“妹妹掌管中馈磨砺一二自然是好,但毕竟年纪尚小,您何苦不准儿媳从旁协助?”
感情自家婶婶将中馈托付给自己吃肉,连肉汤都不打算给自家这位嫂嫂喝啊?
裴霈颇觉好笑,掀起帘子便走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