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妃沉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身边伺候的丫鬟俱是大气不敢出,片刻后,誉王妃身边惯常伺候着的老尚宫进屋,示意几个丫头出去,又将门关了,宽慰道:“那小蹄子不过是如今暂且仗着肚子里有货轻狂,待到瓜熟蒂落,王爷想必不会再看她一眼。”
“哼,也不知荣氏那位当家做主的主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居然劝着王爷与一个妾侍亲近,宋氏也是有本事的,这才多久,便哄得王爷心思回转,还答应上巳节后陪她回裴家,呵,让王爷跟着一道回裴家,无非就是她要在裴家众人前头耀武扬威,今日更是轻狂,连请安都敢寻借口拒了。”
誉王妃心情不大美妙,特地描画过的远山眉紧紧蹙起:她并不在意宋氏得宠,毕竟宋氏生下来的孩儿,最后都归在她名下,生产是女子一道催命符,如今宋氏替她走这趟鬼门关,她也不会苛待宋氏。
但可恨有人恃宠生骄,仗着肚子里怀着孩子,便连过来走个场面都不肯,分明是要在府中上下面前折了她的脸面,这岂能忍?
“娘娘也不必着急,妇人产子本就艰难,宋氏如此轻狂,偏娘家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破落户,到时咱们略施小计,去母留子,也就干净,至于她缠着王爷要去裴家,老奴想着,无非就是惦念着要在裴家那位女郎面前轻狂,可您想想,裴家那位难道又是好相与的?”
老尚宫宽慰道,亲自拿过美人捶帮着誉王妃捶腿放松,誉王妃紧皱眉头略微松弛,好半晌才从鼻中哼出一声冷笑:“也是,不过荣家突然来帮这宋氏,尤其可疑,派人去查上一查,如今裴家那位新妇出身荣家,若是有什么勾当,想法子传消息给裴家人。”
“这宋氏若是安分还好,若是当真在背后搅风搅雨扰得裴家不得安宁,哼,那一家子护短的性子,必然不会轻饶了她。”
誉王妃神情狠厉。
……
裴霈与裴大夫人到时,荣氏已然被丫鬟伺候着重新梳洗过,只是两只眼睛还哭得核桃似的肿大,上头泪痕未干,油光水滑,见得两人联袂而来,荣氏咬了咬嘴唇:“母亲过来也就罢了,这等事为何还要带着霈姐儿来?难不成存心要为霈姐儿出气,让她看了媳妇笑话才作罢?”
荣氏这番话说得裴霈与裴大夫人俱是一愣。
裴霈险些按不住自己的笑容,她转过身对裴大夫人道:“如今看来委实是我多管闲事,嫂嫂自有主意,当初嫂嫂在我病重来看我的情分,今日也偿了。”
听她此语,荣氏反倒有些犹豫起来:当初跟着自己夫君前去看望自己这位小姑子,起先确实是因新妇初嫁,有意讨好翁姑,但随后也算相见甚欢。
她的目光带着一些愧怍抬起,试图去寻觅裴霈的视线,从而将自己的歉意传递:至于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正的愧疚,又有多少是怕得罪翁姑而生的后悔,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就在她的目光与裴霈对接的瞬息,分明是春日里,她却仿佛置身冰窟。
裴霈站起身,目光平淡,看荣氏时仍旧微微含笑,但其间却宛若在见陌生人。
荣氏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
然而裴霈却已转身离开这个屋子了。
裴大夫人显然也愿意给荣氏留最后一点脸面,她示意漱玉清场。
屋子里登时只剩下这对婆媳,以及燃烧着的袅袅烟雾,四下门窗闭合,荣氏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又抬起脑袋看了一眼自家的婆母。
那张她头一回见便觉得格外端庄肃穆的脸,此刻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荣氏瑟缩一下,听得自己婆母的声音平静冷淡:“你的意思可是放了春枝还不够,还指望着江儿与你琴瑟和鸣,恩爱如初?”
“……儿媳不敢责怪郎君,只是儿媳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裴家传递香火,如今却害的春枝丢了脸面,就连儿媳自己也是颜面尽失。”荣氏俯下身去磕头,“况且儿媳爱慕郎君,自然希望能与郎君恩爱白首。”
裴大夫人看着额头触地的荣氏,合眼低叹:“蠢妇。”
这声音太轻,以至于荣氏全然没有听清,她仍旧将额头死死贴着地面,想着今日自己不顾大家闺秀体面那般哀求,却被推出书房的一幕幕,她闭了闭眼睛,嘶哑着嗓音:“若是婆母铁了心养我与郎君离心,想必不久后我荣家就会听得风声。”
“到时裴家名声如何,郎君官声如何,儿媳可顾不上了。”
裴大夫人看着荣氏,表情一时间变得极其厌恶:她原当荣氏是个性子和善的贤内助,如今看来,既蠢且坏。
为着点情情爱爱,便要毁了自己婆家的名声。
何况此事还不是他们裴家对不住她!
“既然如此,我去同江儿说,择日休妻如何?大不了裴家再回江阴。”
“不!”荣氏猛地抬头,“裴家分明回不去江阴了!婆母休要拿话哄我,裴家……”
看着裴大夫人愈发阴沉的面孔,荣氏这才察觉失言,但为时已晚,裴大夫人盯着她,一字一顿问道:“是谁教你如此说的?你又从何知晓我裴家不能再回江阴?”
“儿媳自己揣测罢了。”荣氏摇头,打定主意咬死不说,“婆母何必胡乱揣测,若是郎君不肯纳了春枝,还我主仆颜面,到时霈娘妹妹的名声毁了嫁不出去,也怨不得我这个做嫂子的狠心!”
“世上怎有你这般拎不清的蠢妇!”裴大夫人怒不可遏,抄起手侧茶盏便掼在荣氏额角,荣氏痛呼一声,萎顿在地,裴大夫人犹不解气,“若是江儿违背祖训纳了那春枝,你以为传出去便能有什么好名声?旁人只会说他贪花好色,连才嫁入家门三年不到的新妇身边丫鬟都要觊觎!”
“还是说,你打算担下此事,索性传出去是你以死相逼,逼着江儿纳妾?”
裴大夫人盯着荣氏,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