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献容指着空荡荡的食盒,又指了指挂在上头的食单:“既然今日不贩这二色茶果,食单上却有,是何用意?”
银翘赔笑,从丫鬟手里接过几样铺子里价钱昂贵的点心奉上:“这二色点心是我家东家最爱,今日她来,自然是要先紧着东家,食单尚且未来得及撤换,还请郎君宽恕则个。”
东家最爱?
盛献容眉头微动,似是想到什么,目光骤然转向二楼入口,如鹰隼般迅速捕捉到一抹藕荷色衣角:“你家东家人在何处?我倒是要见上一见。”
银翘表情为难:“我家东家不宜见外男,还请郎君自重。”
盛献容不言语,径直拨开银翘便要往楼上走,银翘连忙去追,却被跟着盛献容的小厮拦住:“我家郎君也不是什么穷酸,不稀罕你这铺子里的三瓜俩枣,你既然做生意不妥当,得罪我家郎君,便理应赔罪,既然东家在此,更该由你家东家出面,你还敢拦?当真不想做生意了?”
银翘见他气势汹汹,不由面色担忧,但追逐而去的脚步却顿在原地。
裴霈才听得盛献容声响,便僵在原地片刻,半夏知晓其中内情,一时间也露出点慌乱,但裴霈旋即收回步子,扭头低声道:“先回楼上!找个地方躲上一躲!”
此地二楼不仅是银翘看账的书房,还是诸多雅间所在之地,算起来也有十数间房,侧边也有楼梯上下,若存心要躲,未必躲不开那豺狼虎豹!
半夏没敢出声,只是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连掌心都往里沁出汗水,裴霈拽着她迅速往楼上走,但紧接着,两人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急促起来!
宛若恶鬼催命!
“可是裴家娘子在此?”
盛献容脸上带着笑容,拔高声调,目光里却满是势在必得。
裴霈并不应声,而是拉着半夏尽可能放轻脚步,两人来不及挑选房间,只能随意找了个雅间钻进其中,又躲入屏风内。
盛献容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在不远处回荡。
裴霈心若擂鼓,仿佛下一刻心就要从喉头跳出。
她扫了一眼窗外:这是个毗邻后院的雅间,正下方是个莲花池。
要不要跳?
裴霈有些犹豫:倘若跳进池里,弄脏衣裳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银翘显然心怀叵测,她本身也不如何擅水,若是盛献容迟迟不走,定然会派小厮下水,到那时,她必然要陷入两难境地。
到时候能报信的只有青鹄。
但她今日来,是打发青鹄去接触银翘,想办法牵动郭将军那条线的。
一时半会儿,青鹄必然没有这样快回来。
裴霈尚在犹豫,却没发觉盛献容的声音与脚步声已然消失。
直到半夏轻声提醒:“姑娘……那人、那人仿佛走了。”
当真走了吗?
裴霈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小心翼翼的留在原地,她又探出脑袋看了看楼下的莲花池。
“裴娘子,当真让盛某人好找。”
盛献容的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响!
裴霈猝然回头,迎面便是隔壁雅间大敞的窗户,而盛献容那张含笑的脸,与她几乎近在咫尺!
“半夏!跳!”
裴霈来不及思考,她只知道盛献容与她仅一壁之隔!
那一晚的阴影与前世的恐惧潮水般袭来,她只来得及呼唤半夏。
盛献容伸出手去,如蟒蛇捕食般握住了裴霈飘飞衣袖,而楼下传来落水声:半夏已然坠入湖中。
裴霈知道,裴家的女使们为提防着主子落水无人施救的情形,大都能识水性,只是也做不到在水中闭气太久。
是以她见得半夏落入湖中,反而松了口气。
而盛献容死死抓住裴霈大半幅衣袖。
在此等僵持下。
裴霈的领口开始绷直,紧接着一声脆响。
那枚四合如意的芙蓉玉纽崩开,露出大半肩颈。
盛献容笑容玩味。
但下一秒!
“嘶啦!”
裴霈拔出发簪,决绝刚烈地一划!
衣袖瞬间断裂,在盛献容的视线里。
裴霈长发披散,衣袖飘飞如坠落蝴蝶。
他皱起眉头探身欲追,却生生顿住。
裴霈望着盛献容僵硬面孔,轻快地勾起唇角。
盛献容怕水,是因为幼时这人被盛家郎君们恶意按在水中险些溺毙。
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只能祈祷青鹄尽快赶来,或者不抱希望的祈祷一下,银翘能拦一拦盛献容,毕竟这处铺面还是裴家所具。
盛献容面容阴沉的盯着落入水中的少女,拂袖转身,怒气腾腾的下楼便要往后院闯,银翘见他孤身下来,便知这人并未得手,此刻又看他要去后院,才上前一步阻拦道:“郎君想必也已经知道此处铺子东家是谁,闹事也罢当真愤懑也好,此地大都是女子做工,后院也全是女眷。”
“郎君还请止步。”
她心底有些可惜:若是今日这人事成,自己再去裴家传递消息,到时姑娘坏了名声自然无人敢要,娘娘的筹谋也能轻松些,她还有可能凭着护主有功重新回去伺候姑娘。
只是可惜这人未能成事。
盛献容面孔阴沉的盯着眼前这个女掌柜,欲要动怒,却被一只手按在肩头。
“盛大人今日好兴致,怎不去东宫办差,可是太子给假?”
蔺江陵含笑按住盛献容肩膀。
盛献容回头,看了眼蔺江陵衣摆上沾着的烟尘:“淮南世子看起来并非有闲情逸致的样子,难不成是匆匆赶来特地为人解围?衣裳都脏了,怎也不去更换一二?”
“我来此地,无非是内子这些日子胃口不佳,听闻此处糕点可口,特来采买一二,盛大人在此地对何人发难,倒需要我来解围?”
蔺江陵轻飘飘将问题丢了回去,盛献容表情一沉,哼笑道:“不过是故人相识,不劳烦世子担忧,世子若是要买什么,还是去同掌柜说,在下爱莫能助。”
“我来,是为了采买莲花酥与龙井茶酥二样。”蔺江陵松开盛献容的手,“这二色点心,我知掌柜做不得主。”
“但很是不巧,我与此处东家相熟,方才盛大人似乎也要采买这两样点心?”
盛献容瞳孔微缩,读出了蔺江陵的言外之意。
淮南王府一直有人盯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