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蓁吃疼,却不敢哭,咬着嘴唇强忍,一侧伺候她的丫鬟心疼得很,泪汪汪的上前阻拦:“老太太,今日原不是小姐的错,都是霈姐儿帮着外人为难咱们小姐。您老人家轻些……若是掐坏了,过几日就是端午,到时可怎么办呢。”
宋老太太气咻咻道:“呸,就她这样巴着脸面放不下身段,能有什么用处?过几日怕还是寻不得金龟婿!”她顺手抓过绣花针,拽着宋蓁胳膊不住往下扎,“生了这对胳膊连男人都留不住!有什么用!”
她面孔狰狞,状如恶鬼,松开宋蓁胳膊又抬起手要打她耳光,宋蓁丫鬟连忙扑上去护着宋蓁,痛叫不已却死死抱着自家姑娘不肯撒手。
宋老太太连声冷笑:“哼,两个小贱妇倒是齐心!我就是坏人,既然可儿这丫鬟一心为你,横竖咱们如今也没银子嚼用,明儿我就偷摸着找暗门子里的牙婆来卖了,换几两银子好过活!”
方才还一声不吭的宋蓁此刻猛然抬头,眼睛亮的像要吃人:“别发卖可儿!待到端午,孙女一定给您老人家带个好孙婿回来!”
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翘着脚,满脸尖酸刻薄:“口说无凭,你把可儿这丫头卖、身契拿来才作数,到时候真成事了,你就是宋家金尊玉贵的姑奶奶,谁也不敢轻视你,一张卖、身契,自然也还你了。”
宋蓁咬着嘴唇,却有些犹豫:自己还有个哥哥,盯上可儿许久,若非自己死死攥着可儿的卖、身契不撒手,又要挟着若是他要了可儿,就要把兄辱妹婢的事闹出去坏了自家爹的官声,焉能将可儿护到如今?
可儿看出她犹豫,凑近轻声道:“姑娘只管交出去,失败了,到时范大爷不老实,奴婢一头撞死也不给他得手,横竖那会子都没个好下场,咱们不怕。”
宋蓁这才缓缓点头,摸索着去贴身的衫子里摸出一张卖、身契递给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满意无比。
自从那次闹过一回,很是安生了一阵子,日子平淡,也就过得快,转眼就到端午,裴二夫人身子好了个全乎,跟着妯娌来来回、回忙碌,裴大夫人寻了个由头也将裴霈带在身边。
大户人家过端午却同民间不完全相似,一大早裴大夫人就亲自来为裴霈梳妆,鬟结五彩,替了民间里戴在腕子上的彩绳,又给她戴银箔螺钿制成的五毒样式发钿,走动间栩栩如生,这才领着她去给裴老太太请安。
用过朝食,裴家一众人便拾掇着纷纷登车,裴霈同裴大夫人一道,路上裴大夫人还在考校裴霈诸事仪程,待到寺庙,裴霈有孝在身,被留在厢房里不去打醮,裴大夫人还留下一卷鱼鳞册给她当功课。
裴霈乐得清闲,便坐在窗下对账看书。
此地窗外灰瓦白墙,疏落栽着几株芭蕉,新雨初霁,这些芭蕉的叶翠绿欲、滴,令人望而生喜,半夏同银翘几个在外采摘,预备着午食时用芭蕉叶做些特色甜糕。
裴霈坐在窗下看着便觉心安。
“姑娘!前头出了事,大夫人让您过去一回!”
匆匆而来的漱玉打乱这一切,裴霈见她神情焦虑,当即心下一沉,起身出门,叫上半夏同她一道往外走,皱眉问道:“是什么事?大婶婶可还好?”
漱玉语速极快,显然事态紧急,也气得不轻:“宋家的姑娘出了幺蛾子,我们家太太倒是没事,二太太却已然晕了过去,那宋家的姑娘自个儿不检点,反倒说是您约她会面,您从下车起就跟着太太,如何得空派人去寻她了!只是出了事的那头偏不信,太太让我带您过去。”
她似乎也意识到身侧的姑娘年纪还小,这些事有关闺誉并非小事,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些:“您别担心,万事有大太太在,过去说明白了也就好了。”
裴霈心里却生疑:是谁家女眷,能对裴家如此死咬不放,逼着自家大婶婶把自己这个戴孝的姑娘叫过去对质?
待到那罗汉殿中,裴霈见得一角蟒袍便知不妙,她匆匆与裴大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上前规规矩矩向自家长辈先问了好。
裴大夫人开口,语调也冷:“誉王妃既然不信,如今亲眼见着人,不妨仔细问问,我家霈姐儿向来是懂事守礼的姑娘,万不能在孝期约着姊妹出来冲、撞佛祖。”
誉王妃是个吊梢眼尖下巴的妇人,满头插珠戴翠,两片嘴唇薄得像刀:“那可未必,原先这位姑娘不是在霍家养着的?学了多少霍家的家风谁又晓得?”她语毕,扫了眼裴霈,又冷笑,“怪不得说女要俏一身孝,生得一股狐媚样子!”
裴霈没接话,在低垂眼帘下的视线飞速扫过周围一圈,在角落里看见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宋蓁,宋蓁视线同她对上,在目光里隐秘地翘、起唇角:这人自己要死,还不忘拖别人下水!
誉王妃话说得难听,但到底是皇家儿媳,裴大夫人忍了忍气,叫来裴霈问话,裴霈照实答了,裴大夫人又叫禅房附近的沙弥同和尚问过,看向誉王妃:“这么多人都能作证,我家霈姐儿并未派人送话,誉王失态,如何能怪到霈姐儿头上?”
“这话哄哄那些个泥腿子也就罢了,都是王亲贵族,当谁不晓得呢。”誉王妃嗤笑,眼神蛇一样缠在裴霈身上,抚了抚步摇,“这种日子里各家打醮都怕互相冲、撞,今儿都是小打醮,没清了整个寺庙,可到底互相通过气,宋家那个小蹄子要不是跟你家这个侄女有来往,怎么就这么刚好撞进罗汉殿里?”
“今日这座庙里可就我们两家人,领头的是你,你家弟媳妇不够格晓得罗汉殿里有谁,自然不可能把消息透给她娘家侄女,可宋家这蹄子一见我就晓得叫誉王妃,若不是你这侄女同她相约,怎么一清二楚的?”
裴霈也随之皱眉:如今这般,自己倒真不好解释,只是宋蓁初来乍到,毫无人脉,自然难以收买旁人,又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