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盯着沈照,指尖轻敲桌面:“世子夤夜拜访,有什么事?”
林子方已死,她在沈照这里的信用应当消耗殆尽,这人花心思送信又深夜来访,不知另有什么图谋。
沈照像是全然没看见裴霈眼底的警惕,自顾自伸手斟茶:“脸上伤口如何了?”
“不劳您费心,有什么事还是抓紧这说,男女大防不可不顾。”
沈照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般:“你同我说男女大防?你可知我十岁之前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裴霈默然:眼前人这副与京都迥异的艳丽面孔,自然是从塞北那位王妃身上继承而来。
塞北民风开放,沈照骨子里就带着这等烙印。
她识趣扭转话题:“那敢问世子,我家姐姐同淮南王府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姑娘家的名节容不得轻慢。”
沈照轻笑,言语间颇为玩味:“这便说不准了,江陵功名在即,到时候有的是名门闺秀,本朝不兴娶妻之前先纳妾那套。”
这是不能成的意思?
裴霈心有揣测,又不好多问。
一时间气氛沉凝,谁知沈照倒是又挑起话头:“林子方虽然被灭口,但还真留下点蛛丝马迹,我今晚啦是问问裴娘子,可还知道些什么?”
裴霈被他曈眸中倒映出的跃动烛火几乎烧穿防备,略显狼狈低头:“有些事强求不得,内宅女子又能知道多少辛秘?世子若是有心,不妨自己再查查看,小女子也留神着,到时有了消息,再通知世子。”
“到时候你晓得去哪儿给我送消息?”沈照淡淡质询。
裴霈好似懵懂:“不是去青雀坊?您原先通知我的。”
沈照满意微笑,说了句改日得空再来,便翻窗而出。
裴霈眼底懵懂神色骤消,前脚沈照刚走,后脚银翘便从屏风后转出来。
“姑娘,世子方才为何心情大好?”
银翘伺候裴霈歇息,裴霈仰面躺在床上,神色藏在黑暗中:“无非是觉得他说的话隔了这么久我还记着,心里痛快。”
“当然,至今还没用过青雀坊却还记得,才是最要紧的,收拾收拾歇息吧,明日还有要紧事。”
银翘吹熄烛火。
次日一早,裴霈就被霍老太太派人请走,说是给裴霈在淮南王府的先生那边请了假,这阵子直到年前,都不必再去。
裴霈欣然应允,转头就向霍老太太要了出门的承诺,领着银翘上街散心。
马车抵达青雀坊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裴霈才下车,就看见意料之外的人:霍琼与霍琇。
霍家两房不对付,但或许因为都攀上高枝,这两位反倒私下亲近起来?
裴霈唇角噙笑,为自己偶有的天真荒唐想法而发笑,她拉下幕篱,领着银翘悄悄钻进另侧绸缎庄。
片刻之后,她就坐在青雀坊的楼阁里吃着茶点侧耳倾听。
隔壁是霍家两姐妹。
她仔细听来,拉过银翘窃窃私语,语调轻快:“你听听我这两姐姊姊,日子才好过点,就想着要我好看。”
“尤其是琼姐姐,她如今的荣华富贵与风光还有我的功劳,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我命呢。”
横波送水,笑若春风。
银翘看着心底发软,亲自剥开一枚果子送到裴霈唇边,裴霈就着她手吃得干干净净,却倏尔发问:“她们瞒着我做坏事。”
“那银翘姐姐,你那样大的本事?怎么也瞒着我呢?翠湖绛云都教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原先不是还争不过她们么?”
银翘这才注意到那双清凌凌的眼,冷且平静,几乎是一把刀子般盯着她:“姑娘想多了……只是先前初来乍到,不想同她们闹得不痛快,没得耽搁姑娘。”
“哦,原来如此啊。”裴霈似乎若有所思,“那正好,银翘姐姐也听见琼姐姐她们想做什么了,不如就请银翘姐姐帮帮我?当初姐姐不也帮我母亲做了不少事吗。”
银翘眉心一跳,低低说好,裴霈转开脸,眼睛里寡淡到几乎没有的笑意更是瞬间就被冷意取代。
霍琼霍璇霍琇两个人回去的时候裴霈还没到家,霍琼本使唤了丫鬟去请人,却扑了个空,赶巧霍璇进屋,两姐妹正因为原先的事情闹得不太痛快,霍璇这些日子休息的明显也不是很好,眼下青黑得吓人。
“姐姐好好的来我这里做什么?我最近忙得厉害,可没功夫陪姐姐说话。”
霍琼吃茶,有意无意抬起手腕露出定亲信物,霍璇目光扫过,愈发阴沉:“听说你今天跟二房那个贱人一道去吃茶?你忘了母亲在她娘手上吃了多少亏吗?”
“我如今嫁得好,日后有我撑腰,母亲有什么不能做的?”
“你嫁的好?二房那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霍琼不屑:“就我们家这种身世,她绝对不可能稳稳当当的当上太子妃,别忘了淮南王府那位郡主娘娘可还虎视眈眈呢。”
霍璇深深吸气,她不想跟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再掰扯。
霍琇有本事虎口夺食,哪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除非人死了。
“我今日也懒得跟你争执,你现如今嫁得好,也该收敛收敛,我看淮南世子对你并非情根深种,加之他还没娶妻……”
话到一半,就被不耐烦的霍琼挥挥手打断:“姐姐这是什么话,世子既然愿意娶我,日后我的前程自然是该自己挣的,倒是姐姐,母亲一向喜欢你,当初那金燕你也吃得多,如今养得细皮嫩肉,怎么还没挑好郎君。”
霍璇猛然攥紧绣帕,呼吸急促起来,到最后沉着脸从霍琼的屋子离开。
这厢裴霈归家时时辰也还早,霍老太太早早派人在门口候着,才见面,就往裴霈头顶丢了个晴天霹雳:“霈姐儿,你跟琼姐儿的事外祖母也知道了,这件事确实辛苦你,但是如今你璇姐姐还没定下好郎君。”
“外祖母看着,沈世子也很是不错,不如你……?”
裴霈捏着帕子,目光往坐着的霍璇脸上一扫:“外祖母,这件事委实太为难我了,毕竟我可只有一张脸,没法厚着脸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