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同你家姑娘说,墙后见。”
春燕学舌将蔺江陵的话原封不动告知自己的主子,裴霈皱起眉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墙后,墙后有什么,墙后不就是她去年今日翻墙而过看见他跟……
跟沈照。
裴霈突然想起来,她很久没有看见沈照,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他面前哭,那是半真半假的眼泪,今日算算日子,再过不久沈家事发,沈照就绝不可能再留在京都。
这件事一定要去跟蔺江陵合作吗?
这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在裴霈脑海里,又顽固至极地留下来。
找蔺江陵合作,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找沈照合作,似乎是无偿的?
裴霈眉梢弹动,但是她又看见春燕的桃红色比甲,顿时有些泄气:春燕在这里盯着,她去找沈照,并没有办法瞒过春燕。
犹豫再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告诉世子,那些梅子煎等三日后人定时分,我亲自送去。”
跟要暴露的代价比起来,跟蔺江陵合作所要付出的东西似乎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不过在正式合作之前,她要先仔细想想,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裴霈心满意足地做出决定,紧接着她就不再纠结,而是打发春燕去厨房取来今日的膳食。
她睡了个好觉。
但或许是睡得太心安理得,新年头一天上学堂,她就跟那位跋扈无比的柔福帝姬再次撞到一起。
顶着茶杯跟书籍站在门口的时候,裴霈觉得有些好笑,上辈子这位帝姬就十分喜欢玩这种惩罚人的手段,当时他她还觉得承受这惩罚的姑娘十分可怜,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被可怜的倒成为了自己,只不过学堂如今的情况又有谁会来可怜自己呢?
这些纷乱而无用的想法被她迅速抛在一边,她看了看日头,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腿。
按柔福帝姬的气性,这种惩罚恐怕不会只有一次,但若是太过,她还怎么翻墙呢?
裴霈开始犯愁。
然而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位柔福帝姬接下来几天几乎是见到她的面,就要找她的麻烦,有时是罚站,有时是面壁,而等到即将要去翻墙的那日早晨。
她再次被罚跪在学堂院中。
这次却没有谁再来救她了,她结结实实的跪到了玉兔东升的时分,春燕才端来一份早就冷透了的饭菜,此时此刻,裴霈饿了许久的腹中不受控制的发出轻微的鸣叫声,但或许是饿昏了头,她看着那些饭菜不仅提不起胃口,反而有一种腻味的恶心感。
“算了,你把这些东西都倒了吧,我不吃了,你也暂且回去,今晚我还有事。”
春燕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她没顾得上丢弃饭菜,而是扶起自家主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
“姑娘,您跪了这么久,一定不方便行走,不如还是让奴婢替你跑一趟吧。”
裴霈慢条斯理拂开她的手:“春燕,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再怎样泼天的富贵也要我先拿到手才能分你一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春燕咬了咬嘴唇,心有不满。
都已经这样一瘸一拐的,居然还是要亲自去勾搭男人,当真是狐狸精转世,也小气得很。
自己这个丫鬟要是当真能够同世子有什么关系?扭过头来难道不会记着这份恩情吗?
裴霈没工夫搭理春燕的小心思,她也无所谓,春燕会不会跟来,自顾自的走进阴影里,凭借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找路。
她什么都好,唯独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太记得住路线。
等到她真真切切的立在一堵高墙之下时,她还是有些怀疑:真的是这里吗?
可是这些假山,这些藤蔓看起来都与当初相似。
自己应该不会认错的吧?
裴霈不大确定。
她回去后非得结结实实背下这些路线不可,若是她认路,也未必就要翻墙。
她仰着脑袋估量片刻,伸出手又拽了拽还没来得及完全发青的藤蔓,干枯而粗粝的手感里夹杂着些微柔软的青涩。
裴霈吐出一口浊气,伸手猛然发力。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才久跪过的双腿委实吃不消如此发力,疼痛感叫嚣着逼她罢工,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往上挪动。
事到如今,也只是她本事不够,没什么好怨怼的。
裴霈艰难地攀附在并不光滑的墙壁上,她的手指触摸到镶贴玛瑙的碧鳞瓦。
这些东西是淮南王府的体面,但随着风吹日晒,已然被磨损到破旧滑手,不过,早已有过经历的裴霈毫不吃力的抠准发力点。
她骑在墙头上急促喘.息,膝盖的疼痛愈演愈烈,大抵是青了,兴许还有些破皮见血,也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顺顺当当的去学堂。
裴霈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灵台不甚清明,她用力吸进一口冷冽的夜雾,低下头去打算找找那位世子爷的踪迹。
要是爬错墙头,也免得她再进院子。
她这一低头,看见另一位世子。
冬日转春,京都的倒春寒并非好相与的节气,沈照向来纵情恣意,并不通晓增减衣物间的秘诀,一时不察便教风寒击倒,淮南王妃勒令他静养。
他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许多日才清醒些,趁着伺候的小厮熟睡拦不住他,趁夜出来放风,谁知抬头正要看月。
又看见去年今日曾见过的场景,他有些恍惚,人久病之下也不太清醒:“你怎么在这儿?春日里要爬墙头,是你们南人的习俗么?”
话甫出口,说话者与听言者俱是一愣。
沈照的面孔飞速窜起红霞,熟悉的热度窜升,他怀疑自己被风吹过,怕是又要烧起来,裴霈盯着有些形容枯槁却愈发谲艳的男人,脑袋里曾经被否决的想法再次浮现。
“沈照,我想同你做个交易,你帮我查一件事,我告诉你一件……跟你身家性命有关的事。”
春燕不在此地,蔺江陵也不会去问询春燕她今日的行迹,究竟去哪,见了谁。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迷路来搪塞。
裴霈为自己的念头而兴奋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