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妃上前一步拦住自己女儿,将三个年轻男女带去别处免得教人看笑话。
她先屈膝行礼道个万福:当今皇后是她的亲姊妹,按理讲太子见她应称她为姨母。
但如今江月失言在先,她不得不放低姿态。
太子哼笑:“姨母如此重礼,本宫只怕受不住。”
淮南王妃态度和蔼,言语柔和:“江月年纪还小,又爱慕得深,自然容不得旁人染指心上人,何况这位霍二姑娘的出身……”
她意有所指,眼睛往霍琇身上一瞟:“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身份不够高,便让她做姨母的义女,说出去便不算低了,再让她来王府住着,从宫中请几个嬷嬷细心教养,到时候就算是姊姊,也不能说什么。”
霍琇吓得浑身冒出冷汗。
这位淮南王府的郡主娘娘恨不得活吃自己,入了淮南王府,还能有她的活路么?
“我并非不知深浅的愚笨女子,自知商贾之女不配侍奉太子左右,今日种种便只当幻梦,不劳王妃烦心。”
霍琇出声挣扎补救,淮南王妃置若罔闻,只是询问地看着太子。
太子挥挥手:“此事本宫会同母后说个清楚,姨母抚育江月已然不易,就不麻烦您了。”
淮南王妃笑着迎合两句,撂下此事不提,转而又道:“今日本来是想给阿照定下一门亲,太子若是得空,不妨在一侧看看?”
说是定亲,实则不过是为了将原本对外跟蔺江月板上钉钉要有婚约的沈照切割出去。
如今皇室几位,大都是吃独食的性子,徒留沈照无益。
太子没答应,只说有事,淮南王妃便不再留,只让人送走太子与霍琇二人。
待到太子一走,淮南王妃神色随之一变。
“啪!”
她未曾转身,一个耳光却狠狠抽在蔺江月脸上:“太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姨表兄妹,也容不得你当着他面拈酸吃醋逼迫他中意的女子。”
蔺江月脸颊上火辣辣的发疼,她却没敢捂脸,连泪珠也不敢落,只是轻轻呜咽。
到底是自家骨血。
淮南王妃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手指捧着蔺江月的脸,轻轻替她揩去眼泪:“我的儿,你既然要嫁人上人,就该吃得苦中苦。”
“这世上没有谁能坐着享福的,你要记住,你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人,自然就该吃这份苦,母妃能给你做的也就是替你撇开那沈照,等他与裴家那孤女定下婚约,日后你想做什么,都自在得多。”
蔺江月抽泣不已。
她年纪还小,尚且信奉有情饮水饱,何况两人家世相当,虽说比不上入主东宫,但也少不了锦衣玉食。
太子待她不过尔尔,如今阿照却极有可能要另娶她人,这让她如何不心如刀割,她却不敢讲自己有心再留沈照,只能啜泣:“求、求母妃换个法子打发阿照,莫要让他同旁人另结连理,我看不得这些……”
淮南王妃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但看蔺江月哭得不能自已,巴掌大的脸上还有红痕,心肠不免又软下来,她抚了抚蔺江月面颊:“只当我前世欠你,这辈子要做你母亲来还,此事依你所言就是。”
裴霈并不知她偶然逃过的一桩婚事,被霍老太太打发人来叫的时候,她足足睡饱觉,养的神完气足,坐在马车上都精神几分。
上车前没看见霍琇,但霍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又看见沈照还是跟着回霍家,裴霈心里大致有数:霍琇多半得手,但淮南王妃仍旧是要把沈照跟蔺江月分开,免得那位太子爷不高兴。
她缓缓而笑。
这是好事,有沈照长期在霍家,明面上算是对不住沈照的淮南王府怎会不时常打发与沈照交好的人来安慰?
蔺江月是绝不能跟沈照再见面的,那就只剩蔺江陵。
她有的是机会见这位蔺世子。
马车慢慢往城门走,夜色压下,沉沉地扣在天幕,城门点起火把,明晃晃一片。
霍家回来太迟,城门落了锁。
裴霈听见霍老太太吩咐人去叩城门的动静。
往常霍家当然是没这份面子的,可谁让车队里跟着个沈世子?
裴霈不担心今日要留宿在城外庄子里:横竖有沈照,如今的京都,沈照的面子不输皇子。
但马车轻晃,竟是调转车头往后走。
裴霈猛然睁眼,扶着灵仙祝寿迎手坐起,问道:“绛云姊姊,这是去做什么?”
绛云打起帘子看了眼,又叫来几个坐在车辕上伺候的小丫鬟询问一番,转过头解释道:“那守城的将军不许开门,老太太做主,先去涌泉庄休息一宿,明日早起入城。”
裴霈心里微微讶异:好大的本事,连沈照的面子都不给?
似乎被驳了面子的沈照高高骑在马上,俯视着方才在车帘起落间露出主人侧脸的马车,神游天外。
城门他是不太想开的。
一来是不想霍家仗势欺人,有权有势不可枉法,这是底线。
二来是他想多留一留,今日发生的事实在不算小,他须得冷静一二才能去面对一些事一些人。
车子停在涌泉庄,庄子管事连同庄头并上下佃户一齐外出迎接东家。
裴霈隔着纱幕审视着乌压压的人群。
上辈子就是在这涌泉庄,她险些被一个闲汉毁了名声,不知道这辈子,他人在何处?是否已经到了涌泉庄?
裴霈收回思绪,跟着霍老太太慢慢走进庄子。
她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太早,先想办法搭上蔺江陵,到时候有了这个靠山,以霍家的作风,她在霍家必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怎么过分,霍家也不会有人拦着她。
带着这种心情,裴霈含笑带着绛云走进院子,当即就有几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进屋来伺候,她们大都穿着粗缯,面庞褐黑,立在裴霈跟绛云面前越发显得可怜粗鄙。
这些女孩子们似乎也知道这事实,一个个显得更加畏手畏脚,绛云既得意又心烦:这些东西跟她一道伺候,岂不是埋没她?
裴霈扫了眼两排雁翅般立着的小丫头们,目光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