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我所想,那么眼下我的处境很不乐观。我赶忙使尽浑身解数踢蹬四周,头顶隐隐传来若隐若现的碰撞声,狭窄的空间,外加滞重的声响,这就是说,我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我现在是在铁皮桶里!
我赶忙调整好姿势,找到借力点后向面对的方向奋力一推,整个人跟随铁桶快速向前倾斜,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尽管桶内有液体,但我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疼痛,同时,我也感受到了异样的光亮。
我用手抹了几下脸,待液体的粘附感有所减轻后才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处,一截浮肿的肠子横在殷红的液体中,距它不远的地方,又是几团难辨其容的肉块。
这地板,怎么透着一丝年代感?这些凹槽、水凼,这些划痕……
我猛然惊觉,连忙不顾四肢的疲软起身,一眼就锁定了跟前铁门上的房间号:403。
四楼……果不其然!这里应该就是筒子楼了,而我正站在门前,湿透的全身笼罩在一片血月中。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照我说的做,努力逃出去吧。”肖词淡漠的话语在我耳畔徘徊了两秒,之后任我如何呼唤,也收不到他的回应。
而后,面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隙,那狭长的缝影似恶魔的血口,仿佛静待陌生人的擅闯,再悄无声息将冒失者生吞。
我咽了口唾沫,即便这类怪事经历了几次,但自己毕竟手无寸铁,何况对手又远超我的预估,所以我很快将视线扫向他处,期望找到相对安全的路线。
视线转移的同时,我也四处挪动着,首先到的地方就是楼梯口。孰料这里早被水泥封口,我试着敲击了几下,传来的响声无情地向我宣判了一个事实:墙体很厚,哪怕我用蛮力也无济于事。
无奈,我只得转身寻找其他路线,在经过一道道锈烂的铁门及一盆盆枯死的盆栽后,我只能承认,眼下若要逃跑,要么进那扇门面对未知的凶险,要么祈求跳楼后平稳着陆。
变数,都存在未知的变数,火坑明摆在我面前,我却不得不跳。
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令其饱受磨难,而后涅槃重生,既然我注定难逃此劫,不如坦然受之。
我贴门听见里面无声无息后,鼓起勇气推门而入,想象里的凶骇场景倒没出现,而是出人意料变得……平和?
我站在一个广场上。远处,夕阳被抹上天空,暖暖的橙红晖泽难得令我心感安稳;四周,人影斜织成流动的彩衣,宽松地贴向大地浅银的肌肤,为其增色不少;近处,一座精雕细琢的喷泉不断倾吐内心所想,诉说她涌动的诗篇;人群里,欢笑此起彼伏,气球被拿在这人手上,那两个结伴享受一路的甜蜜,这几个抢踢着易拉罐,那几个忘我演奏生疏的曲目……
难不成我……回来了?这分外亲切的场景,让我绷紧的神经松懈不少,看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所谓的“鸿门宴”不过是我凭空臆想的而已。
我融进这片喧嚣,本想好好体味这份难得的轻快,却很快发现其中的端倪:这里,很多人一口一句粤语,楼房普遍低矮,而其中较高的简直屈指可数。——和我工作的城市可谓大相径庭。
这又整的哪一出?漫步间,慌乱感迅速袭来,我加快脚步向看似郊区的地带走去,可不论走多久,最后总会莫名回到这个广场。
我迟疑要不要再走,眼帘处突然闯进两道惹眼的人影,倒不是她们有多与众不同,而是恰巧落在我视野正中,而我的潜意识,又不断牵引我看向她们。
只见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奶奶慢条斯理地推着一辆婴儿车,宠溺地看向端坐车中四处张望的女婴。尽管老奶奶的确挪动着她的双腿,但她们仍定格在我视野中间,如同一幅仅画面可动的画。
就这样,在我的目送下,她们穿过瓢泼的雨,历经漫天的飞雪,抵御肆虐的台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老奶奶日渐白了头,佝偻了身子,也拄上了拐杖,女婴长得越发水灵,身边的朋友聚了一堆,每天活在别人的赞美中……
“慕巧,三年了,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其实,其实我……喜欢你。慕巧,做我女朋友……吧?”慕巧拥有了一段爱情。
“美女,看您气质出挑,分明是一块未被雕琢的璞玉啊!要不来我们公司?保准让您当上光彩照人的大明星!”慕巧成为了明星,如星探所言,台前幕后的确光彩夺目。
“巧,愣着干吗?马上演出了,这场对你有多重要你可是知道的呀!最近看你老发呆出神,赶紧调整调整状态,千万不能在演出时出现任何差池。”一位成熟女性在我诧异她何时出现时甩下这几句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怎么对着我说话,——难道我是慕巧?
一不留神,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黑色帷幕,我没往前走,它反倒向我接近,在即将碰到我前又往两处移开。
灯光,欢呼,音响,舞台,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头晕目眩。我本能地后退,却像被钉在舞台正中一般,和看台始终保持固定的间距。灯光忽明忽暗,音乐、人声震天撼地,我就这样僵立着,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
等我揩去眼泪,眼前的场景又被置换。蓦地,我后背抵住了一堵墙,看样子是在一处死胡同里。而眼前,慕巧的男友持着刀对我破口大骂,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竟一跌跪倒在地,喉咙里亦挤出偏女性的告饶。
那握刀的手一停,很快又剧烈颤抖起来,那捏紧的拳,忽而拥有破开巨浪的力势,直带着呼啸的空气奔向我的左颅。
刀刃陷进我的左脸,差点剜去我脸上的一块肉。我忍着剧痛,可根本提不起力气反抗,却成了刀俎鱼肉任其宰割劈砍。
这堪比凌迟的酷刑使我痛不欲生,那个疯子,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行将昏厥,周身的痛觉竟有所减轻,而后彻底消失。
403,这熟悉的房间号重又回到我面前,不过这次站在门前的并非仅我一人,而是多了一个——慕巧的男友。
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像被有意遮掩一样看不真切,若非亲历的疼痛如此真切,我都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难醒的噩梦。
他提着黑色垃圾袋径直向我走来,轻易穿透我的身体来到围栏旁,撑着围栏四下环顾。夜色正浓,周遭静谧无声,路灯昏暗,道上了无一人。随后他揭开铁皮桶盖,顺手将垃圾袋置入其中,又迅速折返进403取出剩余的袋子,如是几次,待袋子全都处理完毕,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桶内,随即盖上桶盖,锁好403,隐没于漆黑的夜。
我……目睹了凶杀现场!更为准确地说,我亲历了……慕巧的死亡过程!
这时,桶内忽地传出异响。我犹豫再三,提胆揭开桶盖,从面上提出一包鼓胀的塑料袋,把系紧的结绕开,却见顶上赫然立着面目全非的头颅。那脸面左眶空无一物,显然被人刻意剜去,勉强看清眉目,再联系时下的情景,不难猜出这即是慕巧。
“到底也是可怜女子,被男友如此薄待,成为厉鬼也在情理之中啊。”我为眼前香消玉殒的丽人惋惜不已,正待伸手去系袋子。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拜您所赐啊,秋灵。”
这声音,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