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棠是真开心,牵着她娘的手进屋,把这里面的门道讲给她娘听。
于耀阳被媳妇冷落了,撇撇嘴,用手拽拽脖子上的领结吐槽:
“这玩意太呼脖子了,给我热一脖子汗,再待一会,都得起热痱子!”
于耀阳每次去都不骑倒骑驴,还要穿上结婚时订做的那身衣服,衬衫领结,配上新买的锃亮大皮鞋,看着跟大老板似的。
不仅如此,他还从烟草公司的王会计那借了辆烟草公司的公车,每次都是坐着小轿车进服装厂。
给服装厂的领导营造一种印象,仿佛他是有大型国企背景的,不差钱。
这也是如棠想出来的。
她家手里只有5000的资金,却是想做5万的货。
这是如棠用算盘扒拉出来的,她吃准了头批要砸这么多货出去才能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如果跑到服装厂,跟人家说,要订5000的货,说不定会被人家扫地出门。
5000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工厂来说,不过是小小一丢丢。
独立生产服装,需要开单独的生产线,而且还要找工人打版制样,从布料采购到开生产线,都得达到一定数量才行。
5万其实也不算太多,但对如棠家目前的财务状况来说,只能拿出这么多钱了。
但凡服装厂有个独立的法务部,仔细分析于耀阳的合同,都会觉得这实在是太亏了,不可能同意签约,几乎就是不平等条约。
里面规定了服装厂应该尽的义务,从出货时间、产品品质、保密守则等方面约束服装厂。
但是约束于耀阳的条款却很少,定金也只有百分之十。
这种条款,但凡有点法律意识都不会签。
但是这是八十年代,法律意识比较淡薄,服装厂的人只注重表面,看到于耀阳穿的很好还有小轿车,就被他糊弄住了,以为于耀阳不差钱,为了防止大单流失,哪怕是觉得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但还是愿意找于耀阳继续谈谈。
今天就是谈判的关键点,于耀阳展示出了他超乎寻常的应酬天赋,把谈判的地点选在了酒桌上,用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两瓶最好的白酒,把厂里的几个负责人灌得迷迷糊糊,把厂长喝高兴了,稀里糊涂的就把合同签了。
所以如棠才说,就算是睡不着觉,也是服装厂的人睡不着,这份合同简直堪称不平等条约。
亏得她和于耀阳不是骗子,但凡她和于耀阳有一丁点的坏心眼,服装厂就要倒霉了。
如棠当然不会坑服装厂,这个项目,她是有十足的把握要做到双赢的,只是前期家里启动资金有限,只能用这种擦边的方式操作了。
郝梅听闺女说完,整个人是懵懵懂懂的,看一旁的肖丽一副淡然的样子,郝梅佩服的看着亲家。
“小丽啊,你是听懂了?”
“并没有。”肖丽说得很骄傲。
“呃……那你跟那高兴啥?”郝梅有点搞不懂自己这个亲家,明明跟自己一样听不懂,可却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相信咱家如棠啊,她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咦,阳子呢?”肖丽见儿子半天都没进来。
“我出去看看。”如棠走到院里,就见于耀阳背对着水槽弯着腰,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传来。
如棠心拧了下,看到小月站在边上,担忧的问道:“你哥喝了多少?”
“带去的两瓶白的都喝了,又单点了一箱啤酒,我本来想替他分担的,但他不让。”
“喝了这么多啊.....”如棠眼眶热了。
为了帮她实现心愿,他是真豁得出去。
本想过去给他拍拍背,但想到要强的他或许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如棠转身,进屋倒了杯提前做好的绿豆汤,等他进屋就用这个给他解酒,又用纱布挤了西红柿汁,加了少许的盐,能够帮助促进酒精分解。
资本的原始积累,少不了要承受这些。
略带咸味的西红柿汁并不算好喝,于耀阳只喝了一口就想放下碗,可是看到他媳妇红着眼眶,跟个小白兔似的看着他,心一横,仰脖一饮而尽。
这是西红柿的味道,也是盐的味道,家的味道,媳妇的味道,这个味道会伴随于耀阳很多年,漫长的岁月把奋斗、守护、信任、扶持糅合在一起,刻在灵魂的深处,让他几乎分不清,他是喜欢上咸西红柿闹了巴登的味道,还是爱上了媳妇不经意间的温柔。
郝梅站在门口,看着小两口并肩坐在小板凳上,他在喝解酒汤,她在撑着下巴看着他,俩人都是一副不知愁的样子,郝梅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肖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郝梅身边,对她笑着摇摇头。
“哎,距离万元户就差那么一点距离了,现在彻底回到解放前了。”郝梅还在心疼钱,还有些怨恨陈桂兰。
如果不是陈桂兰突然出现,搅和了家里蒸蒸日上的生意,她闺女现在一天还过着日赚好几百的日子吧。
家里一下子从本条街最富裕的大户,成了破落户了,郝梅只庆幸她手里还有卖饭赚的几百块钱,可以贴补闺女,让闺女孕期别因为倾家荡产做买卖吃不好喝不好。
郝梅见肖丽只是慈爱的看着眼前的那对小两口,不由得问道:
“你就不怕他们赔钱吗?”
郝梅觉得,她这个亲家很神奇,她经历的苦难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可是却总是笑眯眯的很乐观,对待闺女也好的不像是婆婆,更像是亲妈。
“怕赔钱呀,谁家不是穷过来的,他那个死鬼爸回城时,小月病了我都没钱,如果不是阳子豁出命的弄钱,他弟弟这条命怕是捡不回来了。”肖丽作为被丈夫遗弃的女人,最是明白一分钱逼死一个好汉的道理。
郝梅心咯噔一下,其实她作为亲妈,嘴上说嫌弃闺女花钱,其实心里更怕的是她婆家嫌弃她,提前说出来,就是想堵住亲家的嘴,这么问,也是试探亲家的态度,还有谁会比亲妈更担心自己孩子呢。
郝梅作为一个没出过农村的女人,见识有限,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梅子啊,我话还没说完,你紧张啥?我是穷怕了,可是我更怕看到我儿子不高兴,你看阳子。”
肖丽笑眯眯的指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