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坊很大,靠墙的位置码了一排整齐的酒桶,大约有两米高。
浓重的粮食发酵的味道,酒精味,还有一股汗味。
跟着队伍进去酿酒坊,就听到踩踏的声音,还有精疲力尽的喘气声,说话声。
进去踩酒曲的工作间,陈盼月就呆住了。
里面大约有二十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最小的看起来有十二岁。
三分之二的人都光着脚丫,踩在酒曲上面,用体重不停地压扁酒曲,脚掌都踩红了。
他们穿着单薄,初春的时节只穿了一件单衣,一个个却热得头上冒汗。
还有人不停地抬手擦拭脸上,脖子上的汗珠。
很多人两条细胳膊赤条条的露出来,一些人小腿也一起白晃晃的露出来。
剩下的一些少年,坐在地上,靠在墙边休息,显然是累到了。
陆玉环看的很是满意。
她和其他人一样,眉开眼笑地搜寻长相漂亮的男子,往人跟前走。
陈盼月脸上毫无波动。
这踩酒曲是个力气活,这些男子这样年轻,恐怕做不来。
试想一下,现代的普通人人跳绳,连续跳绳,能跳多久?
酒曲虽然不是硬物,但这些潮湿的颗粒踩在脚下的感觉,并不好受。
葡萄酒也是这样踩出来的。
这些少年的脸上并没有笑容,有的只是被迫劳动的疲惫。
不一会,陆玉环来到了陈盼月身边。
她趴在她耳边,笑着小声道:“月儿,我跟你说。”
“刚才有人叫我去看,第二排,第一个那个男子。”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萝卜,你知道吧?”
“还真的很像萝卜。”
陈盼月皱眉看她。
陆玉环却笑得更开心了,连续拍了陈盼月肩膀两下。
“真是没白来啊!”
“有意思。”
陆玉环又趴在她耳边道:“我找到了一个屁股特别大的。”
“我就稀罕屁股大的,摸起来带劲。”
“我给你说,就是那个……”
陆玉环给陈盼月指了一下。
陈盼月发现是位相貌普通的男子,屁股的确是最大的。
男子正在努力地踩酒曲。
比其他人都要努力,他埋着头苦干。
而另一边,一位长相好看的男子,被三个女人围住搭话,他害羞地同她们说话。
回到酒馆,两人重新换了一张桌子,小二上的还是方才的美人酒。
不过,又额外收了两百文的敬酒费,和两百文的跳舞表演费。
一身青衣的男子江尧,头上插着两把银色小扇子的配饰。
他用一把打开的折扇遮挡着脸,露出一双魅惑十足的漂亮眼睛。
风情万种,摇曳生姿地一步一步走来。
这种落落大方的步伐很像现代的模特步,又带着优雅的舞步。
他对着店里的客人盈盈一笑,然后拿着扇子开始跳舞。
等到开叉的下摆晃动中,露出一条细长的白腿。
酒馆里发出了一声“哇!”。
几乎,所有女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扇子取下来,男子露出了一张魅惑众人的脸。
他一双细长上扬的吊梢眼带着妖媚,总是含情脉脉,暧昧不明。
只要看向你,就会让人以为他对你一见钟情,要以身相许。
一支舞,不过五分钟。
接下来,他笑着给每桌客人敬一杯酒,说两句吉祥话。
而这,几乎迷倒了酒馆里的所有女人。
陆玉环含笑的目光,一直停在江尧身上。
不时转过头来,激动地对陈盼月说话。
“看到了没有?”
“这才是男人。”
“你看看你,你身边的,哪有这位带劲?”
“不是木头,就是呆瓜,有什么好?”
“看到了没有?”
“会跳舞!”
“你瞧瞧这大腿,多白啊。”
陈盼月没有搭话,而是面无表情地正色道:“我们快回去了吧。”
“羽儿还在家里等我。”
今天这些节目,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惊喜。
很没有意思。
陆玉环嫌弃地撇嘴。
“你就是个木头。”
“木头喜欢的也是木头。”
“还是冷冰冰的一个木头,有什么好?”
陈盼月不想和她辩解。
江尧来到隔壁桌敬酒,陆玉环拧过头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终于来到她们这桌。
江尧双手端起酒杯,对两人大方道:“谢谢两位姑娘光临我的酒馆。”
“希望你们在这里喝好。”
“祝你们心想事成。”
陆玉环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江尧手里的碰了一下,激动道:“谢……谢谢,江,江老板。”
听到师姐开始结巴,陈盼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盼月拍了下陆玉环的后背。
江尧注意到陈盼月笑了,看了她一眼。
很难不注意到这位姑娘。
全场的客人都对他露出痴迷的笑容,狂热的目光。
而她却始终冷着脸,目光一直在酒壶上,没停在他身上几秒钟,似乎已经看不下去他的表演了。
其他女人真的很好应付。
随便扭两下,摆两个动作,就能迎来一片叫好,还有人拿银子打赏。
“呃!”
陆玉环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对江尧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对不起啊,江老板,我有些紧张。”
发现自己不结巴,陆玉环高兴起来。
“江老板,我想请你喝一杯,不知道你能不能赏脸?”
江尧笑道:“当然可以了。”
随即,他又道:“姑娘,你也太坏了,这是想把我灌醉啊。”
“我一桌只能喝一杯。”
“如果是你要求的话,我……”
他微低下头,悄悄打量了陈盼月一眼,对陆玉环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爽快地举杯喝完了手里的酒。
实际上,他很好奇,自己方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才引得旁边这位姑娘一直不高兴。
他很想问清楚。
没过一会,江尧又来到了陈盼月陆玉环这一桌。
这次,他直接挨着陈盼月旁边坐下。
哪想到屁股还没有挨到长凳,她像是被刺猬扎到一样,赶紧起身,换到另外一边的长凳。
陈盼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江老板,我家夫郎会介意的。”
实际上,她想说,她心里很介意。
她很膈应,和陌生的男人靠得这样近。
很不舒服。
再一个就是,心里有羽儿。
所以,她不自觉地想要远离主动贴上来的男人。
江尧惊讶了下,眼里又带上了方才迷人的笑容。
陆玉环见到江尧来她们这一桌,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而看到江尧靠着陈盼月坐下,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下,又继续没心没肺的笑。
师妹的男人缘不错。
她也不知道她的魅力在哪。
可就是连紫铩羽那样的美人也折服了。
所以,她相信她是有真本事的。
江尧用娇柔的素手拎起酒壶,给陆玉环杯子里斟酒。
细长的清澈酒液,自壶口流出来。
缓缓注入杯中,溅起细微的水花。
江尧道:“我很好奇,方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这位姑娘,竟然一直没有看我的舞蹈。”
陆玉环惊讶地看向陈盼月,立刻明白了江尧找过来的原因。
她问:“师妹,你怎么回事啊?”
陈盼月微笑道:“不好意思。”
“方才腹中不舒服,但又不想错过江老板的表演。”
“有不当之处,还请谅解。”
陈盼月对于这种优美缓慢的古典舞蹈,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也许,是因为她之前看过更美,更动人的舞姿吧。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并不是舞蹈。
而是搔首弄姿,随意摆弄,刻意展露自己的身材,讨女色狼的喜欢。
舞者的身体,都是很柔软的。
肢体无比优美,全身上下是统一协调的。
身体可以像是灵动的孔雀,可以像是翩飞的鸿雁,让人感受到艺术的唯美,人体的美。
而这位江老板的腰肢僵硬,更像是个初学的小白舞者。
他本人的确很大胆,且豁得出去。
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一些感受,并不全对。
所谓雅俗共赏,这舞算不上雅,只能用俗来形容。
江尧看着陈盼月,一会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这样。”
“不知两位姑娘,觉得我今日的舞,跳得如何?”
陆玉环抢先回答,她一脸陶醉道。
“太美了!”
“这简直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支舞!”
陈盼月附和点头。
“酒馆里,所有人为江老板喝彩,足以说明你的舞蹈很好。”
江尧娇嗔地瞪了陈盼月一眼,嫌声道。
“这位姑娘,你说我跳的好,可你哪里认真看过?”
“莫不是假意夸我?”
“我可不想听这样违心的话。”
陈盼月听到江尧三句话里,有两句话是来问自己的。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勾起的他的好奇心。
她笑笑,再没有搭话。
江尧和陆玉主动玩起了猜拳游戏,输的一方喝酒,两个人玩得很尽兴。
见到师姐难得这样有兴致,陈盼月在一旁陪着她,给她们两个人倒酒。
回去的路上,陆玉环告诉陈盼月,美人醉酒馆的老板原本是妓子。
他所在的青楼被官府查封后,他带着楼里的男子以卖酒为生,为了招揽生意,才出此下策。
二日一早,和陆玉环在京城分别后。
陈盼月和紫铩羽紫寒钰坐上马车,去往云霞山庄。
送他们去云霞山庄之后,她也要回家了。
马车里,陈盼月揽住紫铩羽的肩膀,将人抱在怀里。
紫寒钰坐在对面,不满地撇嘴:“坏女人。”
“你就这样回去了?”
“丢下我哥和我在这里?”
陈盼月微笑道:“我好久没回家了。”
“先回家一趟。”
“从我家到京城路上花费的时间并不久。”
“你和羽儿先养好身体。”
“云霞山庄是处隐秘的住所,很适合养伤。”
紫寒钰点头。
他很舍不得她。
自从他哥回来后,她就一直陪着他哥,他想要和她相处也没有机会。
只有他去看望他哥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突然感觉到心里有些酸涩。
似乎,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只要他哥在,她的注意力永远集中在他身上。
如果他不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找他说话,就这样静静陪着他哥。
看来,他得快点养好身上的伤,尽快去找她。
紫寒钰没想到他哥变成这样,陈盼月还对他不弃不离,待他一如往常。
这举动,更让他感到她很重情重义。
他心里的她越来越好,越让他放不下,舍不得。
光是知道要和她分开,他心里就很难受。
有种想哭的冲动。
*
*
青天白日下,陈家的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桌子。
桌面分别放置着一个香炉,两盏蜡烛。
正中央的香炉里,插着三支燃烧的高香。
张王两人穿出了画着八卦阵的黄黑色道士服,头戴着帽子,一人手中一把桃木剑。
开始围着桌子,一左一右地转圈比划。
她们一边走,一边认真地念众人听不懂的咒语。
家里人都站在旁边看两位道士做法。
门口站了许多看热闹的街坊,有一些邻居也进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奇怪地问。
“陈大拿,你们家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做法事?”
“之前,不是已经做过一次法事了?”
陈大拿也一脸苦涩。
她说:“之前,两位高人已经做了一次法事,说是保佑我的女儿平安回来。”
“可是,我家三月一个月了,都没有回来。”
“王道长说京城那里有一只修炼百年的山精,专门抓过路的人。”
“我的女儿被勾走了魂魄,这才一直没有回来。”
“这次她要为三月招魂。”
“把魂招回来,三月也就回来了。”
这两位道长,在第一次拿了钱之后,离开县城,去附近的村子寻找生意。
前日,陈一月去万花楼里找苏桃,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张道长,把她又叫进了家里。
说是陈大拿想要让她们算算陈三月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还没有回来。
王张二人于是收拾包袱来到了陈家。
这一个月,她们把在百姓身上赚的钱,都花在了吃喝嫖赌上面。
兜里没有多少银钱后,未想又遇到上次的陈一月。
为了从陈大拿身上赚到更多的钱,两个人立刻编造了这样吓人的谎言。
王道长和张道长,比上一次更加认真,卖力地做法事。
徐冬冬和大乔跟着白松,苏如意他们站在一边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