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山从墓园回去后,生了一场重病,在医院卧床了好几天。
那段安静下来的日子里,他反思了许多明知是错却还是做了的事。
这些年他游走在追名逐利的生意场上,逐渐掉进利益和欲念的无底洞,甚至妄图儿子也成为那样的人。
可每当钱财源源不断地滚入囊中,所有人见了他都要谄媚地笑喊一声许董的时候,他又格外怀念曾经那段低糜失利的时光。
那时候公司出现危机面临瓦解,他每天焦头烂额四处奔波求人办事,在一次又一次地吃了昔日合作伙伴的闭门羹后,他将自己堕进那些廉价的酒里。
比起灵魂被压腐烂的他,孟茹要坚强许多。
她除了四处寻找人际关系,将公司的烂摊子一点点捡起,还要照顾一双儿女,然后一遍又一遍不厌烦地开解心境被压垮的丈夫。
许临山最记得的一个晚上,孟茹将一对儿女哄睡后,不知从哪翻出一盒火柴,在酒气熏天的丈夫面前点燃一根,眉眼温和问他,“临山,你觉得这簇火苗像什么?”
许临山被酒熏红的双眸映着火光,可眼里曾经的意气风发却荡然无存。
他默不作声。
于是邹孟茹替他回答,“像希望。”
她定定望着他,泪眼里闪着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一刻,许临山破败的心被这幕击得粉碎,然后很快又重新捏合完整。
那个晚上,年幼的许乘站在虚掩的房门后,心底牢牢记下一件事:火柴擦出的火苗,代表希望。
那之后,许临山重振旗鼓,公司在夫妻二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又步入正轨。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招惹的对手也越来越多。
孟茹死在竞争对手疯魔的报复里。
葬礼上,灵堂前,许乘在火盆前从早坐到晚,他将以箱为计的火柴一根根点燃。
只是好奇怪,每一簇火苗都代表希望,可每一簇又都不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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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山出院那天,许乘替他办理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刚推开门,便看到年近半百的稳重男人,对着邹孟茹的照片抹泪。
许乘压着门把手站了会,然后悄无声息关上门,走到吸烟区点了一支烟。
烟快燃尽的时候,舅舅发来一张照片,是新公司的营业执照下来了。
也可以说是旧公司。
因为名字还是当年的名字,叫“记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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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的寒假,许乘依然很少回家,不是跟周双窝在南城的公寓,就是待在周双的老家。
除夕那天,许临山让女儿给许乘打个电话,喊他回家吃饭。
这个中年男人来来回回在女儿面前路过好几遍,最后才状似随意地添了句,“让你哥把女朋友也带上吧。”
许孟觉得不愧是父子,起码她哥跟她老爹在傲娇不愿拉面子这一方面还是挺像的。
不过她哥似乎在双双姐面前是例外。
于是许孟想,他老爹以前在老妈面前是否也曾是那样。
许乘接电话的时候,点了外放。
他当时跟周双正在贴她家院门的对联。
听完许孟的话,许乘下意识望向周双,周双也看过来。
她摇了摇头,没半点犹豫。
然后用口型跟许乘说,“你自己回去。”
她对许临山如今已经说不上恨,但那件事的芥蒂不会轻易消失。
不管对方现在是真心还是假意接受她,这其实都对她没半分影响。
从两年前她答应许乘开始,这世界上除了生离死别,就不会再有任何阻碍能动摇她与他在一起的决心。
所以许临山的认可与否,于她而言,其实不重要。
许乘能看懂她的口型,不过还是对电话那头说,“今天就不回去吃了,我改天再回一趟家。”
以前许乘跟许临山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过年也总不回家,除夕和大年初一都是单独领着许孟到外头下馆子,兄妹两也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家里任何事。
最近许临山不再作妖后,父子两的关系缓了点,但也只止步于见面不吵架,很多情况下许乘还是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相见。
许临山听说儿子不回来,便明白是周双还在为当初的事过不去。
“算了,不吃就不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好吃的。”他背着手往书房方向走。
不知是不是许孟错觉,总觉得老爹这一幕有点孩子间赌气的感觉。
不过她哥和嫂子不回来吃饭,她还挺伤心。
许孟在外头叹气,许临山在书房里头给老丈人拨电话。
最后,一顿团圆饭大家还是吃上了。
许临山在五星酒家订了位置,把老丈人和大舅子一家都喊上,然后再有意无意借老丈人的面子将许乘和周双喊了过来。
邹承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私下数落许临山自己活该,提醒他以后要是还守着他的封建思想当宝贝,别说未来儿媳不接纳他,以后有了孙子孙女,他照样想见一面都难。
许临山只听着,默不作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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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开学前几天。
许乘参加了一个创业者沙龙活动,周双原本想陪他去的,奈何前一晚被折腾得太累,早上起不来,只睁眼目送他出了房门,随后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不过许乘也不算孤单,毕竟这个活动张子序和陈凡也报了名,他俩其实暂时没有创业的打算,就是纯纯去感受一下。
也正因为他俩没那个心思,所以在别人侃侃而谈的时候,他俩碰着头在那商量结束之后去哪吃饭。
许乘:“...”
有点后悔让他们来了,还不如孤单点。
活动一散,张子序立马搭上许乘肩头问他等会吃什么,去哪里吃。
“随便。”许乘漫不经心地一句,话落却猛突然顿住脚,“卧槽!我老婆!”
他惊呼声落下那一刻,人已经箭一样奔了出去。
电梯也不等,直接从三楼楼梯往下跑。
张子序和陈凡被他吓一跳,回过神才发现周双坐在楼下那片空旷的草坪上。
“尼玛——”张子序忍不住骂骂咧咧吐槽,“不就是看见老婆吗,乘哥那反应,我差点以为他看见周姐跟人跑了。”
不就是老婆吗,整得跟谁没有似的!
...好吧,他就是没有...
张子序五官扭曲,抬手抹着不存在的泪,内心已经在爆哭!
一年半!整整一年半!他上了一年半的大学!依旧还是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