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音量开得不大。
许乘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点了一下。
第二遍听到一半,他瞥到了远处树下的女孩。
一身黑衣,仰头望着树冠,头发没绑,狼尾随风而扬。
【许乘:不是。】
许乘给群里回了个消息,随后收起手机,往那棵槐树走。
“周又又。”
周双闻声回头。
看清来人那刻,有一瞬间恍惚。
他为何在这?
这也是许乘想问的。
他正要张嘴,周双右手从衣兜里抽出,不经意间,两颗糖果跟着从口袋掉落。
许乘弯腰帮着捡起。
近距离看到糖果包装那瞬,他愣了下。
墓园的保安刚给他递的,也是这样的糖果,只是他没接。
许乘拧眉望向跟前的人,然而对方神色平静。
他蠕动的嘴又抿紧。
准备把糖还给她的时候,想起自己刚抽完烟。
怕接下来张嘴全是烟味。
于是他塞给她一颗,另一颗捏在指尖,笑笑问,“分我一颗,行不行?”
周双说,“你喜欢。”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乘直接拆开来搁嘴里。
酸酸甜甜,没有很难吃。
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
垃圾桶离得有点远,许乘懒得走过去,于是将糖果纸揣进了兜里,到底是开口问了她,“你在这干嘛?”
周双目光瞥向别处,“没干什么,随便走走。”
行,她不说,那这个问题便直接略过。
问点别的。
许乘抬头,“树上有鸟窝?”
“?”周双被问蒙,下意识跟着仰脸,讷讷地摇脑袋,“不知道。”
“那你杵这看半天看什么。”
周双:“...”
许乘歪头望过来,“喜欢看树?”
周双一愣,抿唇。
两人本身站得就近,许乘高她大半个头,侧目的时候,将她脸上或大或小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不否认,那他便当她默认。
许乘笑了声,“巧了,我也是。”
周双偏头,错愣的眸光对上他细长有神的双眼。
“别这么看我,”许乘说,“我没蒙你,小时候跟我妈去她朋友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后院的山坡上,就有两棵百年榕树,常年枝繁叶茂,我就总喜欢躺在树下往上看,青青葱葱的一片,透着光...挺好看。”
说到最后,他眸光逐渐变淡。
脸侧向另一边,“现在也还喜欢。”
小时候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所以喜欢。
后来觉得,那些光,像极了希望。
周双愣愣望着他侧脸,说不出的心情。
她特别希望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希望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没看到他身上忽现的,和自己一样孤寂的灵魂。
虽然他的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虽然她不承认他所谓的朋友关系。
可他那么张扬,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众星拱月。
这样的人,就该是明亮的。
永远,永远,别和孤独沾边。
周双眨了下眼睛,才发现他右侧眉尾有颗浅褐色的小痣。
许乘良久没听闻动静,于是回过头来,撞上她直白的视线。
“看什么?”他问。
“痣。”
“这?”许乘下意识指自己耳骨,以为她也是在惊讶他有着和她相似的耳骨痣。
只不过指完才想起来,自己的是在左边。
右边什么都没。
“这。”周双抬手,戳了下自己空空的右侧眉尾。
“哦。”许乘应了声,无所谓地轻笑,“听说是颗不好的痣。”
周双不以为然地摇头,“不会。”
“嗯?”
“这叫喜上眉梢。”她神色还挺认真。
许乘顺着问,“谁说的?”
“我。”
噗...他笑出声。
不错,冷若冰霜的大姐大,也会说冷笑话安慰人了。
他差点就欣慰地捧过她脸。
好在手抬到一半又收回。
只张嘴说,“周又又,你看我。”
周双抬眼,“看什么?”
“喜上眉梢。”许乘说着,绽了个得意又好看的笑。
眉眼弯得,不像当初那个拽她衣领的拽气少年。
周双有片刻晃神。
手机不合时宜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上个月那两篇投稿的稿费到了账。
不多,但下个月的伙食和资料费,有着落了。
许乘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寺庙,又收回目光问她,“一会准备晃悠去哪里?”
“没去哪,回南城。”
“巧了,我也回。”
-
到了路边。
许乘本来想打车的,看见周双上了跨城公交。
他也跟着走上去。
这一站是起始站,上车的人也不多。
周双走到后排,挑了个靠窗位坐下。
许乘坐在她后边。
一路上,周双不看手机也不听歌,只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保持那个坐姿,许久不动。
许乘说了两句什么。
可能她在想事情,没听见。
于是许乘闭了嘴,低头看手机。
沈千雪一直试图加他好友,他点开红点,然后忽略。
兄弟群里99+的消息,多到划不过来,还有十多条艾特他的。
随便看了几眼,无非是些惋惜他没参加聚会的话,以及问他怎么这么巧和周双同时出现在外地。
许乘觉得没意思,收起手机,又抬眸看周双。
片刻,觉得自己有点魔怔,总看她干嘛。
于是扭头望向窗外。
跟着她转了两趟公交,坐了快俩小时,才回到师附附近。
要不是中途转车时吃了个饭,这会估计已经饿死。
下了车,周双直接往出租屋回。
许乘打算去常去的网吧。
恰好跟她一路。
周双也不问他为什么跟自己同路,只安静地走,仿佛他不存在。
正值午休时间。
静僻街巷,两人迎面撞见职高那群人,对面一行五六个。
平头换了发色,紫的,忒丑。
许乘刚这么想。
平头似乎骂了句什么,带着人朝他们这边来。
许乘思量不到五秒,拉上周双转身就跑。
周双:“?”
周双被他拽着,宛如赶投胎。
她来师附虽不久,但无论坐在课室还是走在校道,都能听见关于他的议论声。
他是风云人物,靠优渥的家境出名,靠优越的皮囊出名...也靠违规违纪,更靠打架闹事。
她听过他以一敌三,甚至敌五,也亲眼见过。
那跑什么?
周双这么疑惑,也这么问出声,“你不是挺厉害?跑什么。”
许乘拖着她在小巷子里穿梭。
跑什么?
那当然不是怕打不过,怕她受伤而已。
况且当初的事本就与她无关,无辜被卷进来罢了。
真以为他这些天纠缠她是为了让她帮自己打架啊。
他才没那么阎王心肠。
许乘将她拉进一个角落,躲好,小声说,“再厉害,面对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我又不傻,逞那能干嘛,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周双背贴着墙挣扎一下,想说什么,许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