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天气也是出奇的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铁坨的房子就完成了全部的土建和室内装修工序,还修筑了一道院墙,装上了木院门;整个房屋的结构和紧凑程度在当时的农家平房风格里算的上是“舒服”级!
照匠人们的话说:只要铁坨归屋,就是地面贴金、墙面贴银都要的!
这样的话,要是被铁坨本人听到了,不知有何感想?!
所长的能耐在镇上也是能呼风唤雨的主;还说动了镇上一家俬店的老板,硬是帮铁坨送了一套全新的时髦家具;而隔壁的一卖家电的老板知情后也主动送了铁坨一台20寸的TCL王牌彩电,那可是当时农村市场上的最潮款!
厨房里的锅盆碗灶筷等必需品也被铁坨的一户在镇上做南杂生意的老表给包了揽!
临近的村民有的提米,有的提油,就连拖着板车送藕煤球的小店主都将300坨煤钱打了5折!
真是:一人落难众人帮!野马脱缰众人栓!
就等着铁坨拎包入住了!
听童书记说,铁坨一直都没有现身!
全部工程最后收尾的那天,童书记将我和所长邀请了过去,意思是要我们一起验收,我把彪儿和覃村长也一起带上了。
砂卵连同现金,彪儿他们差不多捐献了2万块钱呢!也是帮扶的功臣!
童书记拿出一叠购物结算清单和在外打工者的捐赠明细表,最后还剩下了23000块钱。
一定是童书记也通知了铁坨的老弟,我们刚到不久,铁坨老弟骑着摩托车将他老爹也带了过来。
老人刚下摩托车,见到我们后,还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忽然双膝跪在了众人面前,额头上印下了磕谢后留下的砂灰!
老人这一招完全超乎了众人的预料,也来的太突然了!就连他身边的小儿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拜谢,足以感动天地!
“老爹!老爹!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哪受得起您的跪谢啊!”我和彪儿赶紧跑上前,两人合力将老人了搀扶起来。
彪儿还不忘替老人抹掉老人额头上的灰印、拍去裤子上的灰砂!
“所长!书记!各位老板!你们都是铁坨的恩人!我不会说话,只有替不争气的大儿下跪来感谢你们!我今年70岁了,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想不到铁坨那糟胞回来给政府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们不仅不嫌弃,还出钱、出力地帮他!”
此刻,老人的眼里已是泪花扑闪,两行浊泪瞬间奔泻而出!
“老倌子!你心里莫慈!大家都是为了铁坨好!出点力不算什么,只要他知事,就是对大家最好的感谢!也是对您老人家最好的孝敬!”所长上前拉住老人的手,不停地安慰。
“陈叔!这是大家出资建房后剩下的23000块钱,全部都留给铁坨那小杂种!等他回来后交给他也行,您自己存起来也行!自己安排!”
“哎呀!童书记!这要不得!为了那糟胞,都花了好几万了!这些钱就还给大家吧!要不留在村委会也行,给村民们做点正用吧!”老人不停地推辞。
老人的一席话,足已证明心地的善良!
在众人的再三劝说之下,老人才很愧疚地将钱收下。
看到老人将钱塞进棉衣内口袋里的僵硬动作和依旧在抖动的下巴,我仿佛看到了老人颤抖的心!
老人装下的不仅仅是来自人间的大爱,还有在自己残余之年对铁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后的希冀!
据在场负责守护过材料的邻居说,在昨天晚上十点多钟,他还在屋里看电视,隐隐约约听见了有摩托车停下来的声音;他打着手电筒出门一看,就见两个人借着手机灯光在院子内巡视,还透过玻璃窗往屋里观望;一个30来岁,身材中等;一个年轻一点。
他问对方的来历时,年龄大一点的人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不干什么,就是看看这新修的房子!”说完,又在周围看了一圈就走了。
“呵呵呵!一定是铁坨那小杂种来过了!”所长笑着道。
但问及老人和铁坨弟弟时,他们都不知情。
来过就好!
来过,就看到了铁坨回头的希望!
“童书记!所长!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老人细声说道。
“陈叔!有要求尽管提!只要能解决!”童书记也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你们能把那些出钱、出物、出力的名单给我吗?”
我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是否明白到老人的意图,但我大概猜出了几分:老人是想一一登门答谢!
“老倌子!你要这些干什么?不用啦!”所长似乎也明白了。
“所长!等铁坨回来后,我要带他一起逐户逐户地登门磕头道谢!不然,我心里会难受死的!”
“老倌子!只要铁坨回来,听话,做点正事,就是对帮他的这些人最好的答谢!事情搞复杂了,反而对他不好!只要他心里有数就够啦!”
所长所言既是!
只要铁坨心里有数,就是对社会最好的回馈!
三天后下午,在镇上的望江楼饭店一个包间里,我如约见到了陈铁坨。
还没有到饭点,饭店里很静,包间里也没有旁人。
“夏书记!请喝茶!”铁坨表情很冷静。
“铁哥!好久不见了!新屋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谢谢!”铁坨话语依旧简短,也见不到丝毫的笑意。
有这个“谢”字,就代表了一切!
这与上次唯一的一次通话里所表达的“我不会感激你的!”那句话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心中暗喜!
“我约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聊聊我七哥的事!”
“好啊!这也是我一直的愿望!”
“我心里有一个疙瘩,始终没有解开!”
“请讲!”
“七哥去坐牢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只能说是间接!”
面对铁坨直接亮出来的心里之结,我也没有回避。
“我是个粗人,读书不多,我的理解就是:他的出事还是跟你有关系咯!”
“铁哥!我想听听七哥当年对你说的那些话后,我才能一一解答,否则,光听我说也没用的!”
“我出事得早,在农场里的同一个中队里见到七哥时,我都不敢相信!当我问及是什么原因进来时,他便说是你跟桃枝姐早就有一腿,然后你还带着她跑到了惠州;他很没面子,便丢下了生意去那边找你们,结果,你还把他送进了派出所,判了刑;在韶关监狱里,他很浮躁,打架伤人后被加刑遣送到了新疆!”
“他是怎么死的呢?”
对于癞老七的死因,还一直是个迷!
“他是看不到希望后,越狱还拘捕,结果被武警就地了的难!”
原来如此!
这也是他的命中所归!
“铁哥!七哥跟你说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在家里发生的真实的版本在镇派出所都有当年的问讯记录可查;而在惠州发生的一切,也有案卷可查!七哥是聪明人,警方办案也不会含糊的!”
于是,我把当年发生的一些重要细节述说了一番;中途,铁坨很少插言,只是不停地喝茶;偶尔也点点头。
“桃枝姐现在镇上的农贸市场跟他老公做生意,你知道吗?”
“听我老弟说过,但没见过,也不认识!”
“要不,现在就把她请过来一起聚聚?全部过程,她都是当事人!”
“不用了!没必要再去打扰她!”
看来,铁坨已经接受了我的解答。
“既然当年你把桃枝姐带出去了,为什么后来你们俩个又没有结婚呢?”
“桃枝姐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要是在一起的话,不仅我们永远回不了家,只能在外面漂泊,而且两家人被左邻右舍的口水都会淹死!好在你姑姑和姑爷还有周边的人都清楚是七哥没有善待她!才没有结仇!”
“小时候,我跟七哥经常在一起玩,我出事以后就对他不了解了!”
“七哥在家里的时候,很有生意头脑,也舍得吃苦,我都一直很佩服他的!就是在对待桃枝姐的问题上没有摆正自己,以为桃枝姐不能生育,就在外面乱来,喝得熏熏大醉后就回来发癫,就是再顺从的女人也忍受不了的!我当时也不是脑壳里发热,见到桃枝姐那种不走就打算死的狠劲,没有给我犹豫的机会,只能冒起胆子赌一把!”
铁坨深深嘘了口气。
“好!不说了!七哥命该如此,不能怪任何人!对不起哈,夏书记!”
铁坨心里的结终于解开了!
“铁哥!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七哥托付给你的事,你应该给他一个交代,以慰他在天的亡灵!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要找我也是正常的!”
“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不然,我就猪狗不如了!”
“那就好!这也正是大家希望的!”我听铁坨一说,禁不住鼓起了掌。
也验证了所长的那句话:先修庙,再请神!
“至于大家对我的好,我铁坨会记住的!”
“记不记是次要的,只要你过得好,大家就开心了,好好干吧!”
“今天是老爹69岁生日!我邀请了所长和童书记,我老爹和弟弟、弟媳妇也会过来,也麻烦你把彪哥和覃村长也邀请过来吧,我怕请不动他们!至于其他的人,我以后慢慢再谢!”
“老爹虚70岁大寿,为什么不赈酒庆贺呢?”
在老家,有“做七不做八”的传统习俗,男做虚岁女做足,是件大喜事!
“呵呵呵!没必要的!自己不争气,就不想让别人笑话!”
铁坨选择了老爹的寿辰之日回来,足以证明他“浪子回头”的坚定决心!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浪子,小镇的菜市场,又将多一个忙碌的身影!
也还了社会一份安宁!
这一把,我终于赌赢了!
忽然想起了那首唱遍了大江南北的流行歌《爱的奉献》里的几句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只是,这种对迷途人的关爱,还是太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