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看,我回老家后的这4年多,还算是比较顺利;虽然中途遇到了些波折,但还是有惊无险地被我一一化解。
世界上没有永远宁静的湖面,幸运的佛光不会永远只照射我一个人。
2003年的“中秋”节刚过的第3天的晚上,我刚从外面回来,彪儿突然打电话给我,想到我家里坐一下,说是有事要求我帮忙,而且很急,在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
这几年间,彪儿还很少有事求我的。
没过几分钟,彪儿就从对面的旱地里匆匆过来了。
“辉哥!还是坐到你的车上去说吧,不要打扰到嫂子和慧慧母子了!”
从彪儿的语气和表情来看,事情好像比较重要。
媛媛挺着大肚子给彪儿递上来一杯茶;此刻,媛媛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
“谢谢嫂子!”
彪儿接过茶杯,给媛媛道谢后就随我钻进了停在门前的车里;通过车窗,我看见了媛媛满脸的疑惑。
“辉哥!你听说过陈铁坨这个人吗?”
“陈铁坨?没有!”
“按照辈分来算,他是癞老七的堂表弟,就住在镇尾巴上的内河堤上,老生资仓库的后面,可能就连桃枝姐都不认识!”
我从来就没有听说癞老七还有一个堂表弟。
“没有听说,也没有见过!”
“哦!你应该是没有见过;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1983年国家的那次‘严打’,因流氓、团伙抢劫罪,他的同伙老大被枪毙了,那时候他还刚满16岁,结果被判了20年!也就是那年发生在镇渡口一条渔船上的抢劫案!就抢了几斤鱼,10块钱,还把船主俩公婆扔下了河!”
但凡上世纪60、70年代出生的人,对国家发起的第一次全国性的“严打”行动还记忆犹新!
那是一段怎样的社会动乱时期啊?!
自从1981年初开始取消集体经济,实行“分田到户”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经济体制后,广大农村出现了一大批闲散的年轻劳动力;他们穿着尖领花衬衫、喇叭裤,烫着台湾“小虎队”的流行头,拎着单卡录音机,跳着别扭的“迪斯科”;三、五成群、穿街走村,没日没夜地出没在街头、村尾,打群架、偷鸡摸狗、拦路抢劫、调戏妇女;凡是过路的单个行人或是贩买贩卖的小生意人,只要碰到他们,都逃不过搜身一劫,就连提着篮子卖鸡蛋的老人都不会放过!
而大批返城的下乡知识青年,因一部分人得不到妥善的就业安置,也纠集在一起成了街头打架斗殴、欺辱妇女的主角!
家里若是有小孩啼哭不止,只要大人说“再哭就把流氓叫过来!”,效果堪称灵丹妙药,立竿见影!
那时候,我还在镇中学读书;有一回,我带了2块钱和一大瓶我妈帮我准备的坛子菜,刚到镇尾,就碰到了一伙人,将我拦住后,硬是把我身上的2块钱和5斤粮票给搜走了;就连鞋都脱下来给他们看!
那可是我一星期的伙食啊!
虽然,我已经跟我堂爷爷偷偷练了几年基本功,但他们人多,有七、八个,我手头上又没有任何可以还手的器械,只能忍气吞声地受辱!
没办法,我只得跑回家再向我妈伸手;我爸也是无奈,带上菜刀一直把我送到校门口才放心;打那以后,每周日都是我爸护送我到镇上,就像是一个贴身的保镖;而我的手上,也多了一根齐眉棍!
而那次由京城引发并震惊了国家最高层的“严打”行动,也确实是抓了不少人,“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各种违法犯罪行为!”成了那次运动的宗旨;无论你有多厚实的家庭背景,从中央的高官之后,到普通的百姓之子,只要你触犯了“天条”,一律严惩不贷!
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将一伙人五花大绑、挂牌游乡的车载队伍;县城体育广场上的万人宣判大会更是成了常态化;人民法院的宣判《布告》贴满了街头和巷尾!
而被检察机关起诉最多的罪名就是“流氓、抢劫、强奸”等!
也正是这些罪名,扰得全国的老百姓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热闹了火葬场,火了棺材铺,也暴满了监狱和劳改农场!
也终于还了社会暂时的安宁!
“两个月前,陈铁坨被刑满释放,从新疆回来了;前几天他带着6个人跑到了我的砂卵场,硬要强行入50%的干股,要我明天就给他答复,否则,就要我把场子转给他!”
“覃村长是什么态度呢?”
覃村长从村委会下来后就直接亮相了彪儿的砂卵场,成了明股东。
“陈铁坨的历史,覃村长最清楚,也是他告诉我的!他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辉哥!你也知道,砂卵场虽然没有赚到多少钱,但也是我这些年全部的心血呀!”
彪儿心里非常清楚,这次是碰到了硬茬;而覃村长也只是依仗那些年在村里的职务和当过几年兵的资本才从彪儿那里分到了一杯羹,真要是遇到了狠角,恐怕也只有认怂的份了!
“反正也是你们从别人手里强抢过来的,经营了这些年也够了,就转卖给他算了呗!”我调侃道。
“又让辉哥揭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以这些人的德行,不就明摆着是‘明收暗抢’么?你还想从他们手上拿到好多转场费吗?即便是给一部分,也是先打滚欠着,等你全部要回来恐怕要到猴年马月呐!所以,村委会一定要帮我一把!我知道辉哥你一定有办法的!”
来者不善!强中必有强中手!
彪儿也是个吃江湖饭、不怕事的人!但对方的底牌已经让他心有余悸了,否则,不会来找村委会求助的。
但彪儿的脑壳是出了名的“润滑油”,在村里的为人还不错,只要是涉及到村里的公益性修缮项目,他都会捐赠一些砂卵;要不司令跟沁妈妈在白果树定居期间也不会喜欢他!
“你还知道陈铁坨身边那几个人的底细吗?”
“不清楚!能跟他混在一起的人,哪还有正料啊!目前就晓得陈铁坨家里还有一个老爹跟他老弟一起生活!”
“海老板那边有消息吗?”
“覃村长打听过了,陈铁坨还没有去!海老板财大气粗,又有背景,我估计是他们还不敢动海老板的心思!”
“呵呵呵!那这一回,他们是要吃定你们咯!”
“辉哥!你别笑了好不好?要不是有妻室儿女,我才不怕他们呢!”
彪儿说的也是实话;陈铁坨还没有长成人就犯了“天条”,差点把牢底坐穿;要不是当时的年龄不够吃枪子,早就投第二次胎了;像陈铁坨他们这样的人,尽管经历了政府多年的改造,但出来后真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还真没有几个!
自由的社会体制,自由的市场经济,已经忽略了陈铁坨这批人的存在;虽然他们有重新生活的机会,但失去自由的时间太长,已经与社会完全脱轨,要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状态谈何容易啊!
而自由的社会又给了他们重走老路的契机;单打鼓、独划船;生是独人,死是孤鬼,没有妻儿的牵挂,破罐破摔!
牢门明关暗着开,大不了再进一回来!这就是陈铁坨这批人的心理常态!
放眼当下的城市夜场中的男人,又有几个是清白之身?!有不少人的背上都烙下了两个甚至三个的“囚”字印痕!
他们,生在阳光下,却活在了阴暗里;“纸醉金迷、美酒丽人”成了他们生活的主色调;有年轻漂亮的女人们时常出没的璀璨世界,就有他们这批人的身影!
快乐今夜,哪管明天?!
“辉哥!如果我预测不错的话,你的养殖场说不定也成了陈铁坨他们碗里的菜,只是还没有动筷子而已!”彪儿又冒出了一句话,
不可否认,彪儿是在给我提醒,但也有想和我联手对抗陈铁坨这帮恶人之意。
如果彪儿的预判没有错的话,七星漳里那汪荡漾的湖面,早已让陈铁坨虎视眈眈,只是还没有摸清楚我的底牌罢了!
彪儿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就去派出所了解一些陈铁坨的具体情况,心里有点底好些;要是陈铁坨他们的人到了你家里以后,你再打电话告诉我,我就过去会会他们;你把覃村长也叫过去,咱们一起听听他们的意思!不过呢,你还是准备2万块钱吧,既然是被恶鬼缠了身,不打发点肯定是不行的呐!”
“呵呵呵!我就晓得辉哥不会看着我死的!那好!有辉哥这句话,我今晚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彪儿笑眯眯地下了车,还抱着我女儿亲了几口后才离开。
“辉哥!你跟彪老板有什么秘密嘛,非要躲在车里面聊!”坐在门口的媛媛好奇地问。
媛媛从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此次是头回。
我便把彪儿过来的事如实告诉了媛媛。
“唉咦!在家里搞点事好难啊!‘红眼病’太多了!”媛媛重重叹了口气。
“不用操心呐!我会处理好的!”
“辉哥!这帮人可不比本村的村民,又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你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哈!”
“具体什么情况,等明天就知道了!”
陈铁坨是抱着必吃彪儿之心,区区2万块钱能打发掉吗?要多了,彪儿会给吗?还有,他对七星漳那边是否真有非分之想?
明天,势必会有结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