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元旦。我永远都记得邀全世界都夸入新年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我迈出了混社会、跑江湖的踉跄脚步,开始了一段集善良又凶狠、诚实又虚伪、温和又粗暴等于一身的多面人生路。
我和阿云约好了,9点之前必须动身;怕王沁过来,否则,要脱身就很难了。
一早,桃枝就帮我带了早餐过来,又帮我收拾了几样简单的行装。
阿昌一次性给我结了15000元工资;我只留了1000元,其余连存折一起交给了桃枝;交待她代我还王沁4000元,余款全部帮我存起来。
我明白,今后若要想自立门户,需要大把的钱花,能挣一元,必须存5角!
“辉辉,你三个月挣得钱,我不吃不喝、加班加点要拼4年!回家娶老婆都够了!你真牛!”桃枝拿着钱,又翻开存折看了看,脸上露出些许的惊喜。
我看得出来,桃枝的心情是很沉重的,眉宇间还夹带着淡淡的忧伤;只不过是看到我这几个月的成绩以后,带给了她一丝共享的喜悦。
“姐,就这几块钱,娶个不要彩礼的老婆还凑合!”
那时候,老家流行一句笑语:媒婆一算,倾家荡产!娶妻进门,还债一生!
精辟!实际!
可见当时农村适龄男子想娶亲的艰难!
“你的运气一向不错,说不定会真给你碰上的哟!”
我笑了笑。桃枝的言外之意我自然听得懂。
很快,阿云就过来了。
临行前,桃枝拉住我的手,一句话也没说,眼里盈满了泪花。
就这样,我像躲避一场生死劫一样,不情愿又不得已地离开了惠州。心情说不上伤感,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一路上,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
车快到淡水镇上时,阿云突然转向,往大亚湾方向开去。
“辉哥,曹姐听到你来淡水的消息后,中午特意准备了为你接风!”
自从那天和曹姐通电话聊天知道她的一些家事后,我对她的印象确实好了很多,不像是暗地里在外面“踏青”的富婆;决定来淡水后第一时间还真想到了她!
我确实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为我接风。
“是你告诉她的吧?!”
“辉哥来淡水了,得有仪式感才行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让她破费!”
“辉哥,本地有钱的女人大多都很随和,好客,不像老家一些女人,手里有几文碎银了,就趾高气昂,跋扈嚣张,觉得全世界都是她的!真肤浅!”
看来,阿云成天在女人堆里混还是有效果的;这点,我倒是没有比较过。
一路颠簸,穿过一个村子,又跑了差不多2百米的沙硕路,我们在靠海的一间单独新建不久的农舍前停下。一台黑色的丰田皇冠静卧在屋角的一块空地上。要不是一块褪色了“海鲜排挡”招牌立在路边,我还以为是到了谁的亲戚家。
我下车就看见刘姐和曹姐坐在屋外的凉棚里的一张小木桌边喝茶。
“帅气的辉小弟!欢迎你哦!”刘姐第一个走上前来。
“二位姐姐好!”我双手合十回敬她俩。
“小夏,先休息一下,喝点茶,老板还在炒菜。”曹姐也是热情有加,邀我坐在她旁边。
我借观赏四周的机会暗中观察两位姐姐,发现都没有浓妆艳抹,刻意炫富;在回归本色后,刘姐看起来差不多50岁了,眼角的鱼尾纹很是明显。难怪阿云会在背后称她“老巫婆”!
倒是曹姐卸妆后要比浓妆后显得年轻,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气质上要比刘姐胜出很多。当然,两人既然是姐妹,在年龄上应该相差不了几岁。
“辉小弟,曹姐姐听说你过来了,想了好久,才挑了这家靠海的排挡,你可不要小看这里,鸡是老板家自己养的,青菜是老板自己种的,海鲜是老板自己出海捞的,来吃饭是要提前预订哟!”
看来,她们是这里的常客。
“谢谢曹姐!”
听了刘姐的话,我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蔚蓝的海,远处有小岛,有货轮;坐在凉棚里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噗哗”声响;倒是岸上道路两侧的一簇簇茅草与前方的景致格格不入,给人略显荒凉的落差。
如果不是改革开放,从周边低矮的村舍可以看出至少比我老家要落后十年!
不过,我大概能猜的出两位富婆找这样偏僻的临海湾简易排挡为我接风,一是这里的味道确实有过人之处,更重要的还是掩人耳目;因为,两位姐姐都是在淡水镇上土生土长,熟人很多,和两个年轻的外地男仔一起吃吃喝喝,谈笑风生,闲话自然也多。
吃饭的时候,才看到排挡老板和老板娘;我是眼拙,估不出两口子的大概年龄,常年的海风过早地侵蚀了他们的容颜,但中年还是应该有;看面相难判年龄,这也是海边生活的人共同的特征。
白切鸡,清蒸虾、蟹、鱼,酸菜蛤蜊汤,均是最传统的做法,配上本地酿的黄酒,味道真的很鲜美,是我来惠州以后吃到的最原味的粤菜。
阿云永远是个吃货,仿佛任何东西只要是放了油盐,在他口中都是美味。
期间,曹姐不停地给我传菜,多度地盛情倒让我有些尴尬。
走之前,阿云特地找老板要了电话号码,保证以后一定会来照顾生意。还问老板这附近村子里有没有房子租。
我开始没有在意,以为阿云是逗老板开心,后来我才知道阿云的真正用意,而且真的成了村里第一批租客。也正是这个地方,成了“眼镜”最后的归宿,在缉毒警察的追捕中,跳进了茫茫大海,尸骨无存,只有魂归故里。这是后话。
也许是曹姐特意的安排;上车的时候,刘姐坐上阿云的车先走了,我则随曹姐上了那辆皇冠,曹姐还把车钥匙递给了我,意思是让我开。
在曹姐的指挥下,20分钟后,我们在靠近淡水镇角的一栋厂房门口停下来。
厂大门紧闭,留一小门进出。一老者听到喇叭声后懒洋洋地出来了,看见车牌后赶紧打开了大门。
“这里就是我的首饰厂。”曹姐下车后告诉我;声音里夹着些许的哀怨与无奈。
已停工的厂区鸦雀无声,车间门都已落锁。一大一小两台带厢货车静卧在院角。
从外面就不难看出这里昔日的繁忙与曾经的辉煌。
曹姐带我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也很气魄;靠窗的玻璃展示柜里还陈列着一些外形精美的样品。
曹姐请我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我一边欣赏她看她泡茶的姿态,一边琢磨着她单独带我来这里的用意何在。
“唉!经营了十年的厂子,后天就要易主了,所以,带你过来坐坐,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曹姐叹息道。
“全部财产都是你的吗?”
“是!经过了法院裁定的!”
“那就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随声附和。
“我老公他两兄弟的阴谋没有得逞,还落了个‘没良心’的骂名,全镇人无人不知!要是我老公和女儿在天有灵的话,也会骂他们的!”
可能是曹姐的眼泪早已哭干,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分文未失,所以,表情很淡然。
“过来淡水了,有什么计划吗?”曹姐改变了话题。
“我还不知道做什么,先过来看看再说吧!”我还是有些拘谨。
“自那天在惠州遇到你以后,姐就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今天一早就听刘姐说你想来淡水发展,姐心里特别高兴!我们本地人崇尚风水和吉利,所以,我才安排在海边为你接风!”
“姐姐真的有心了!真的是感激不尽!”我终于明白了曹姐的用意。
“人生如戏,戏也如人生!遇见对的人是要讲缘分的,这或许是老天的安排吧!”
安排什么呢?
想出钱包养我?
还是想帮我?
我不懂曹姐的话意。
曹姐喝了口茶,又静思了片刻。
“要不过来帮我收帐吧!”
“收帐?”
“对!我还有2百多万材料款收不到,一些无良之人见我老公死了,就开始赖账!”
“姐,我没有干过这一行呀!”
“没事!有你帮我,我的胆子也大些!这样,收的钱你占40%,当场兑现,怎样?”
2百多万的材料款,40%的分成!我一时都有些懵了。
但我还是心里没底,不敢接受。
“姐,还是容我考虑考虑吧,我怕误了你事!”
“现在的一些人,欺软怕硬,你只要狠一点就行了!我再狠,也是个女流之辈!他们不怕我!”
狠!这点不用多学,遇强自然就使得出,只是没有丝毫的经验可借鉴,心里没底。
“嗯!”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还有一栋房子空着,你就先住那边吧,不要和阿云他们住一起,姐还是那句话:你跟阿云他们不应该是一路人!等下我带你去!”。
难怪阿云一直不知道曹姐的家事,是曹姐看在好姐妹的面子上一直对阿云敬而远之!
原来如此!
既然来了,只要有钱赚的事,做!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这样,我的江湖之路,从眼前这个富有而命运多舛的女人这里开始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