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最后一场战。”王天抿了抿并不干涸的嘴唇,将守门员手套的绷带拉紧,固定好,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头顶上毒辣的太阳,慢慢的向自己的球门走去。 一阵横风刮过,寸草不生的足球场上立马掀起来漫天的黄沙。旁人皆小声咒骂着逃开,王天却皱了皱头,将腰杆挺得笔直,毫不避让走进风沙中。“嘿,听说没?今天杨羊要来看哦。”刚才李义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于是他不自觉得就要表现的悲壮一点,感觉自己要像慷慨就义的革命烈士,勇敢而悲壮的走向断头台…… “这真的会是我们最后的比赛吗?”季陵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头顶上还有烈日在肆虐,放着旁边巨大的太阳伞不用,就这么笔直的站在太阳底下,面色严肃的望着正在场地里热身一众自己的弟子。 在他的旁边,一身虚胖,正使劲用毛巾尽量控制着如暴雨一般的汗水,使之不至污了上衣的领队张老师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离开了太阳伞的荫庇,走了过来,“妈的,这鬼天气,要热死个人了……呃,老季呀。我不是很懂球,我只问一句,是不是这场球就算我们赢,也可能出不了线?” 季陵仿佛没听见旁边这个同事的问题一般,也不搭理,只是微微偏过脑袋,淡淡的横了他一眼,然后右手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利群香烟,摸出一支点燃,却又不放入嘴里,只夹在手指之间,静静地注视着烟草缓慢的燃烧着。 大概等着手里的烟,燃掉了三分之一,他才抬起头,开口说话,话语间带着七分的无奈与三分的疲倦,还夹着一丝的不甘:“两战两败。第一场对职高,二比零输掉,第二场对十中,三比零。小组赛,这是最后一场。我们能否小组出线,现在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上一场对十中的比赛?”嘴里虽然说着话,但站在球门线上的守门员王天丝毫没有要先停下手中动作的意思。他稍稍皱了下眉头,轻叹了口气。再次将守门员手套扣紧,慢慢将右手举高,到嘴边。握拳,轻吻自己的右手,将右手和门柱轻碰一下,口中喃喃:“我将与你一起守护。” 对球迷的尊重,是每个守门员最起码的礼貌。王天是这么认为的,这里面有点迷信的味道,因为他很清楚得记上一场对十中的比赛,如果不是门柱的帮忙,他从球门里捡球的次数将远远不止三次。 “没错哦。还记得英次的那记“射门”吗?” “怎么可能不记了。那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太阳的蒸烤下,眼角的汗珠慢慢滑落脸膛,滑入嘴角,有些苦涩,就像上一场对十中的比赛。 那是场堪称“经典”的比赛。经典之处不在双方球技的精湛与拼斗的激烈,而在于飞实比十中多踢进了两个球,却最终以3:1的悬殊比分输掉了比赛———很少见到的乌龙球居然在这场比赛中出现了两次。 第一个乌龙球,是队长英次进的。很明显,这个看上去神经很粗的家伙也会紧张。因为紧张,使得他在处理自家禁区外的一个大脚解围球时,却鬼使神差的用上了远射的技术与力量。唰!皮球应声入网,守门员王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球已经从球网上弹回到他的脚边。 这一个进球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随后涂方远在门前争点头球时,不慎将球顶入自家球门,则几乎宣布了比赛的提前结束。 “想起来还真是窝火的事情,不过所幸,那几个进球不是我的错。”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王天的脸上没有半点轻松之意。毕竟,一次又一次从球门里往外捡球,一次又一次看着对方球员在自己的门前欢呼进球,是守门员最大的耻辱。比赛两场,却忍受了六次耻辱,王天虽然对球队的成绩并不在意,却也怒了。 “是啊。那场比赛,确实输的惨了点。不过,这一场会不一样,因为我要上场了。” “哼……”对于李义的这种类似樱木花道我是天才般的自大,王天只是用这个最简单的鼻音表示了自己的不感冒。过了一会儿,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就算你上演帽子戏法又能如何?你没听涂方远说吗?这会是我们最后的一场比赛。小组出线,现在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了。” “理论上的可能性?那……呵呵,我不是很懂比赛规则,不过这么说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张领队一边继续不折不挠地与滚滚而下的汗珠做着斗争,一边讪笑的说着。 “希望?”季陵不禁多看了眼旁边这个自己一直瞧不上眼的胖子。现在还能如此乐观的谈论着希望,他不禁要对这胖子刮目相看了。 “当然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我们这场比赛大比分,嗯……至少比他们多进四个球的优势赢下比赛,然后另一块场地上的十中赢下职高,那我们就可以出线了。” “四……四个球?”张领队不禁咋舌。虽然对足球不是很懂,但他至少也知道足球不是篮球,足球场上要打出个4:0,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说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季陵苦笑着摇摇头,耐下性子继续解释道,“十中赢职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一点我们不必担心。问题是这场比赛,我们能不能大比分获胜,从而凭借净胜球的优势,挤下滨江。要知道,滨江可不是什么善茬,上一场他们对十中,可是整整拼了90分钟,才以一球惜败。要论实力,县里最强的当然是十中,而这第二,恐怕要属他们了。面对这样的对手,从我们前两场的表现来看,想赢都很难哦,何况要赢五个球了。” “那确实难了点……唉,连小组都出不了线,这校董事会那可不好解释……唉,也是我的手气差了点,抽到这个组。县里属一属二的队伍都在这里,还能不死?”张领队低着头,唉声叹气的自怜自艾了一番,突得又猛然抬头,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那个实验中学的前锋,那个叫李什么来着的10号,这场比赛不是可以上场了吗?听你说,有了这个人,我们的进攻线就完美了,是不是?” “李义。”季陵闻言,眼光中不觉也放出了些许的光亮,“这小子倒是比苦瓜好用的多,不过可惜呀,训练时受了伤,误了前两场比赛。否则……唉,现在嘛,有他加入的攻击阵型是没问题了,可是后防线,后防线呀!张越不在。那个王天又是一到场上,腿肚子都要发软的菜鸟。防守才是我们真正的心腹之患啊。” “防守……前面好不容易进了一个,后面却因为防守不行,被倒灌进两个,这样的比赛还真是没办法打的。”受到季陵的感染,张领队也变得严肃起来,不知不觉竟连擦汗都忘记了。粘稠的汗液不断的从他的额头、脖颈、朐口处渗出,迅速染污了白衬衣,而他却对此毫不所动,只是呆滞的站立起,许久,才长吁了一口气:“那……就放开了吧。不要去计较结果,就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去踢球吧,踢完这最后的比赛。” “诶,有段时间没跟你挑97了。你那罗伯特的大招会了没?” 刚刚还在谈着上一场对十中的比赛,突然间又转到拳皇97,李义这种跳跃式的思路让王天的表情有些呆滞:“会了……不过,怎么突然又说到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想等这场比赛踢完,我请你打97。就到新街口的那家大店,那里的机子好。不过……”李义俯下身子压了一会儿的腿,“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们踢完这场比赛。我想这会是我们在校队的最后一场比赛,既然是最后一场,那就不要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管他什么成绩,什么结果,我们只管踢自己的,痛痛快快,想着怎么踢就怎么踢,想怎么守门就怎么守门。被进球又如何?输掉比赛又如何?反正是最后一场了,最大不过输掉,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呵,你以为呢?王天。等会,好好去踢,不,去玩球吧。”他抬起头,冲王天露了个笑脸。阳光下,他的脸看上去不是很真切,王天只注意到那黝黑的皮肤所反衬出的亮晶晶的白牙。 “玩?” “没错,没错。玩,就这么简单。玩完这场,我再请你玩街机,嘿,你今天过得不要太舒服哦。好了,老季要训话了,快走吧。” “……好了,就是这样。这最后的一场比赛,大家尽情的去踢吧。玩得高兴点。”当老季说完这前所未有的简短的赛前训话后,王天与李义对视一笑,然后错肩走过,走向自己在场上的位置。 “这真的有可能会成为我最后的比赛。尽情的去享受足球吧,李义。”站在中圈,等待开球的李义,一边活动着脚踝,一边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最后一场,是呀,都最后一场了,老子还紧张个屁。就当是练习赛,早点踢完,早点回家……不过,这一次,老子不会这么好惹了!等着瞧吧,各位。”因为李义的一席话,而终于完全摆脱紧张状态的王天,站在球门前,再次亲吻自己握拳的右手,眼光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好好玩?嘿,你们滨江很了不起吗?反正是最后一场了,老子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老子怎么玩死你们。”队长英次此时却是这样想的,而且从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同样也是场上其余八名队员的想法。 “好好去玩吧,各位。”季陵将香烟狠狠地吸上最后一口,扔掉。 哨响,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