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叱云军驻守地,主将营帐。
一身戎装雄姿勃发的叱云南掀开帘子从卧室走了出来。
“将军!”恭候多时的左右先锋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如钟,一字一顿禀报道:
“叱云军已全部集结校场,就等将军一声令下。”
“好!”叱云南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邪魅冷酷的笑,动了动脖子,皮质手套下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头。
随着几声咔嚓嘎吱的瘆人响声,便听到他霸气威武的声音。
“传令下去,若巡察御史发难,立刻杀无赦,一个不留。”
“是!”左右先锋领命退下,迎面碰上袅袅而来的美人儿,忙低头行礼道,“大小姐。”
“嗯。”杨七七微笑着颔了颔首。
叱云南凌厉的眼神蓦然柔软,大步朝杨七七走了过来,刀刻般英朗的面容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和风细雨地轻唤,“表妹。”
“表哥……”杨七七小跑着奔向叱云南,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如水的杏眸闪烁着盈盈的亮光,兴奋到喋喋不休。
“虎贲和神武回来了,巡察御史和城令分别带着人马和尸首赶往此处,预计一个时辰可抵达。
表哥,长乐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不动干戈,化解此次危机。”
“哦?”叱云南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杨七七,“表妹说来听听。”
叱云军三万,虽说个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但真要与北魏二十万大军抗衡,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即便他斩杀太武帝派来的巡察御史,先后占领凉州及其附近几个城池,恐怕也难以保全平城里姑母和祖母等人的安全。
若不能将叱云家的人悉数安顿好,实在不宜过早起兵。
“表哥所虑,正是长乐所想,叱云家的人必须先安全撤出平城。”
轻易瞧出叱云南眼中的顾忌,杨七七贴心如解语花,侃侃而谈地献策。
“圣上想将叱云家治罪,无非是派人假装叱云军,屠杀河西王府,以此诬陷表哥你弑杀重臣及其家眷。
若非如此,巡察御史等人不会带着尸首而来,
恐怕就是想‘铁证如山’。
今日被射杀的两个士兵身上穿的是叱云军的军服,想必河西王府应该也留下了所谓叱云军的兵器。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给所有叱云军相关的人和物打上专属标记。
如此,巡察御史带来的证据,不过是笑话一场。”
好计谋!
叱云南身躯一颤,震撼又惊讶地看着杨七七,眸底闪烁着欣赏自豪的光芒。
顿了片刻,他扬声高唤道,“来人。”
副将快速飞奔进来,单膝下跪道,“将军。”
“传本将军口令。”叱云南潇洒旋身,长袍一挥,雷厉风行道:
“速速备齐百支烙铁、二十斤粗盐、十斤辣椒粉,悉数送往校场。”
“是!”
…………
一个时辰后,一支千人骑兵的队伍浩浩汤汤地走近了叱云军驻地。
营外守卫的四个士兵提刀堵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呵道,“什么人?竟敢靠近兵家重地?”
“放肆!”一太监模样的人驱马走上前,耀威扬威地吼了回去,声音又尖又细,甚是刺耳,“巡察御史在此,不得无礼!”
守卫士兵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高冠宽袍眼神矍铄的中年男子将一块明晃晃的金令出示在四人眼前,不怒自威道:
“巡察御史耶律冲。”
守卫士兵一惊,忙下跪请安,“参见御史大人!”
先前的太监狐假虎威地斥责道,“还不速速放行!”
“是!”守卫飞快低头应声,高喊一句“放行”,便听到嘎吱一声巨响,两扇巨型的木门缓缓打开。
“哼!”太监颐指气使地哼了哼鼻子,瞬间一脸谄媚,点头哈腰道,“大人,您请……”
“嗯。”耶律冲点点头,拉动着缰绳,驱赶着马儿往里面走去。
身后的队伍紧跟其上,大摇大摆地往主将营中走去。
一炷香后,一行人抵达目的地。
叱云南早已率众候在帐外,步履铿锵地走到耶律冲跟前,不卑不亢地抱拳微笑:
“御史大人驾到,本将军军务繁忙,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叱云将军。”耶律冲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在随从的搀扶下跳下马背,意味深长道,“醉心于军务是好事,怕就怕,将军日后再无忙碌的机会。”
“大人说笑了。”叱云南无视耶律冲的弦外之音,惬意地把玩着修长的手指,云淡风轻道:
“不知大人千里迢迢前来,有何指教?请进帐慢慢详谈。”
“不必了,叱云将军的贵帐,本官无福享受。”
耶律冲毫不客气地拒绝,大声命令道,“来人,抬上来。”
“是!”几人应声领命,快速将两具尸体和几把长箭扔到帐前,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大人这是何意?”叱云南指着地上的“铁证”,邪佞冷嘲道,“这两具尸体,这几支破箭,难道是大人送给本将军的礼物?未免也太寒酸了一点!”
“叱云将军,休要逞口舌之快!”耶律冲被叱云南嚣张跋扈的态度激怒,疾言厉色道:
“本官奉圣上之命,前来凉州调查你叱云军侵夺良田 、私吞铁矿一事。”
“哦?”叱云南慵懒地觑视着耶律冲,坦然自若道,“那大人可有所发现?”
“呵,叱云将军好手段,将涉案人心安抚的妥妥帖帖,本官自是无证可查。”
耶律冲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前走向叱云南,一字一句冷笑道:
“然天网恢恢,本官却发现了你叱云军不输此二罪的大阴谋——弑杀朝廷重臣及其家眷。
刘期,将你今日所查之事一一禀来。”
“是!”一个官兵兴冲冲地走了出来。
是集市上带领众官兵盘查的兵头。
刘期作了个揖,一五一十将从百姓口中询问的证词说了出来。
末了,还添油加醋地补充道,“下官仔细检查过了,此二人身着的,正是叱云军军服。
这些箭,也是从河西王府枉死的几具尸体上取下来的,箭镞上有叱云军独有的标记,不会出错的。”
“你先退下。”耶律冲满意地点点头,转而怒目圆睁地瞪着叱云南,义正言辞道:
“人证物证俱在,叱云军残害忠良,罪犯滔天,叱云南暴虐无道,有失国将之风,德不配位……
来人,将叱云南拿下!”
“是!”耶律光身后的侍卫提刀围了上来,一旁的叱云军不甘示弱,瞬间将众人反包围。
以太监和刘期为首,一干人等吓得瑟瑟发抖。
耶律光神色一顿,讳莫如深地扫了一眼人数众多的叱云军,怒声斥责道:
“叱云南,你敢违抗圣意,莫非想造反不成?”
“大人慎言,本将军容不得人污蔑。”叱云南一步一步踱至耶律冲身边,大手高高抬起,惊得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结果却只发现肩膀一重。
叱云南放声大笑,重重地拍了拍耶律冲的肩膀,在他心有余悸的注视下,笑意顿敛,一脸狠绝道:
“本将军尽忠职守,圣上与世人皆知。
大人以为随便抬两具伪造的尸体和几支印有“叱”字的长箭,便能假冒我独一无二的叱云军?”
耶律冲眼皮一跳,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恼怒质问道:
“你这是何意?本官一生刚正不阿,岂会恶意攀咬他人?”
虽说他素来看不惯叱云军的跋扈作风,却只想以理服人,不屑于搞这种阴谋诡计!
叱云南见时机成熟,也不再兜圈子,冷然高呼道,“所有人听令,脱下盔甲,露出我叱云军印记。”
耶律冲等人一脸茫然,懵逼地看着在场的叱云军宽衣解带。
不多时,数以千计的将士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抬起左臂,将上臂内侧示人。
入眼的画面令耶律冲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动了动臂膀,牙齿微微发颤,“这是……”
叱云南大手一挥,众将士快速穿起衣服,另有两个士兵上前,将尸首的上衣扒光。
耶律冲看了过去,瞳孔不觉一缩,暗叫一声怪哉!
此二人臂下并无“叱云”烙印。
叱云南目光如隼地盯着耶律冲,声如洪钟,慷慨陈词道:
“为整顿军纪,清肃内奸,入我叱云军者,必先烙下我叱云军印记。
叱云军名扬天下,叱云军军服,任何有心之人均可仿制。
可唯有这叱云烙印,是我叱云军严守的秘密。
至于这长箭,有叱字不假,却无我叱云军独有的标记——牡丹花瓣。”
语毕,眼神示意副将送上箭筒。
耶律冲狐疑地接过,一一抽出每支长箭,发现箭柄连接箭羽的位置,确实画有一朵妖娆的花瓣。
他使劲地蹭了蹭,并未掉墨。
即是说,此花瓣并非临时画上去的。
难道,叱云军真是被陷害的?
耶律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叱云南,心里有了计较。
叱云南见状,蓦然绽放一抹笑容,最后添柴加火道:
“我叱云军斩杀外敌无数,难免有人心怀不轨,恶意诬陷。
更何况,围剿河西王府,对我叱云军并无任何利益,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御史大人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还望明鉴,还我叱云军清白。”
此话一出,耶律冲面色终于缓和下来 ,拱手敬天,词严义正道,“本官会如实禀明圣上。
亦会查清真相,还叱云军一个公道。”
叱云南淡淡一笑,眸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那便有劳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