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南疆王带着荣华公主入京朝见。
年仅二十岁的荣华公主,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如今的她,尽显成熟稳重,在南疆这几年,日子过的并不好。
刚嫁过去的时候,南疆王对她倒是体贴温柔,可是日子久了,他便露出了真面目。她膝下无子,在南疆这几年日子过的艰难。
南疆王入京后,楚君迁还并未召见过他。但特意准许荣华公主进宫,给淑太妃请安。
母女俩多年未见,见面之时自然是涕泗横流。
从淑太妃那儿出来,荣华公主便要去紫宸殿,给楚君迁请安。楚君逸特意与她前往,看到自己的妹妹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心疼不已。
荣华公主一身白底靛蓝梅花竹叶刺绣领米黄长袍,头上戴着一对金镶玉步摇,腰间系着一块紫霞玉佩。一举一动,都尽显公主端庄气质。
可脸上的表情,却是苦的很。她低眉顺目,温婉清丽,眼神中带有淡淡的哀伤,给人一种清冷忧郁的感觉。
楚君逸心中亏欠万分,毕竟当年是他无能,甚至一直都在劝她和亲远嫁。
“是皇兄对不住你啊!让你在南疆吃了那么多苦。”
荣华公主从未怨恨过谁,想起楚栀柔的结局,她好像觉得一切都释然了。“皇兄,我从未怪过你,连皇姐都是这种结局,我不过一个庶公主,又能好到哪里去?”
“陛下连皇姐都能舍弃,又怎么会保下我呢?”
“我一定会去求皇兄,你为了大楚牺牲了那么多,你不该……”
荣华公主早已释怀一切,这次还能回到大楚,还能再见一眼母妃,她已经别无所求。身为大楚公主,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可皇兄又能做什么呢?我们不过都是陛下手上的一枚棋子,我这枚棋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荣华,都是皇兄的错,都怪皇兄太没用了。”
荣华公主强忍泪水,安慰他,“不是皇兄的错,错就错在我们生在了帝王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这宫里的公主,不过就是陛下用来笼络朝臣,远嫁和亲的棋子。又有谁,是真的得偿所愿,嫁给了心爱之人,与其相守一生的?”
“自幼享受了荣华富贵,好像这一切都该是我们所承担的。我倒是佩服皇姐皇嫂,为了家国天下,连死都不怕。与她们相比,我什么都不是。”
“瞎说,你也与她们一样,为了自己的国家和亲远嫁,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等会儿见到皇兄,我非要与他好好……”
“没用的,陛下是不会心软的。”
“这你就别管了,皇兄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什么都不管。”
荣华公主此刻心还是挺暖的,她还有一个哥哥愿意为了她去争。即便知晓希望渺茫,可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去争。
到了紫宸殿,两人见到高展,高展上前行礼,“奴才参见齐王殿下,参见荣华公主。”
“劳烦高公公通传一声。”
“殿下稍等。”
高展走进紫宸殿,楚君迁正在看奏折,听到脚步声,问道:“谁来了?”
“陛下!齐王殿下与荣华公主在外求见。”
“朕猜到会是他们。”
“荣华公主刚给淑太妃请了安,刚从寿康宫出来。”
“让他们进来吧!”
“诺!”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来到楚君迁面前,向他行礼。
荣华公主直接跪下,行跪拜大礼,“南疆王妃参见陛下。”
听到她自称南疆王妃,楚君迁脸上毫无波澜,像是在故意提醒他,她现在是南疆王妃,是他亲手将她变成了南疆王妃。
“起来吧!”
“谢陛下。”
“多年未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荣华公主阴阳怪气道:“没变吗?许是皇兄从前从未注意过荣华吧!所以才会觉得荣华没变,其实荣华早就变了。”
楚君迁冷笑道:“是啊!朕与你,从前接触的确不多,倒是朕这个皇兄的不是了。”
“皇兄日理万机,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不上心,也是情理之中。”
“听你这话,倒是在怨恨朕了。”
“荣华不敢。”
楚君逸瞧着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说道:“皇兄,荣华此次回京,能不能让荣华在宫里多待几日,好陪陪母妃。”
“多待几日?嫁出去的公主,留在宫里,于礼不合。更何况,南疆王怕是还在等着她回去呢?”
“皇兄,只是在宫里多留几日,陪陪母妃,尽一份孝心,难道这皇兄都不肯答应吗?”
楚君迁心中有一丝心软,便松了口,说道:“好!朕就准许你在宫里留三日。”
“多谢皇兄。”
“南疆王一直上书,想求见朕,荣华你怎么看此事?”
荣华公主从不干涉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清楚自己丈夫的野心,这次来上京,也是做足了准备。可她心里更清楚,她的丈夫赢不了,怕是他的诡计,已经被她的皇兄给拆穿了。
荣华公主意味深长的笑道:“皇兄难道会不知道?这些年来,皇兄在南疆的眼线有多少?连荣华都能察觉到,更何况是他。”
“哈哈!荣华啊!你还是那么的聪明,那你也应该知道,朕不会放过他。”
“他与皇兄之间的事,荣华不会插手什么。荣华自始至终都清楚,荣华不过是你们的一颗棋子,一颗棋子不该有感情,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袖手旁观。可即便是做到了袖手旁观,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我这颗棋子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袖手旁观。说的不错,你是该袖手旁观,然后欣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楚君逸突然跪下,求他,“皇兄,臣弟求您,荣华这些年,都是为了大楚。如今南疆王身处上京,皇兄可以随时动他,可荣华是无的。求皇兄看在兄妹之情的份上,留她一命。”
楚君迁面无表情,冷漠的很。手里把玩着一枚扳指,平静的听着他的诉求。
随后开口说道:“兄妹之情?朕可以留她一命,但这世上便再无荣华公主。你可愿舍弃公主的身份,公主的一切,做一个寻常人?”
“皇兄的意思是……”
“先别急着谢恩,前提是,你要帮朕做一件事。”
从他的眼神中,荣华公主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了。不禁嘲讽道:“原来皇兄也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那毕竟是自己的夫君,毕竟在一起朝夕相伴多年,荣华公主即便是再恨他,也断然不会下得了这个手。
“你的夫君觊觎朕的江山,一心想要置朕于死地,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算不得卑鄙不是吗?”
“可他毕竟是我的夫君,我们毕竟做了五年的夫妻。皇兄何以断定,我就一定会帮皇兄?”
“夫君?他的确是你的夫君,可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他姬妾成群,儿女双全,可曾将你放在过眼里?你多年无子,不是拜他所赐?”
荣华公主突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笑什么?”
“皇兄这般说他,可你与他又有何不同?皇嫂嫁给你三年,不也是膝下无子,可这究竟是为什么?皇兄难道会不知道?皇兄的后宫,不照样是美女如云,儿女双全。”
“自从皇嫂以身殉国,皇兄便再也不曾踏入后宫,只是偶尔去未央宫坐坐。世人皆道皇兄有情,对圣懿皇后念念不忘。可她是怎么死的,她还不是被你给逼死的。”
“皇兄如今又有何颜面来说他,还要以此来要挟我?皇兄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人死后,彻底失去了以后,才终于意识到她对你有多么重要,可又有什么用?她还会回来吗?即便皇兄念她一生一世,到死都忘不掉她,可她回不来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你。”
“这三年来,世人提起皇兄,除了歌颂皇兄的功绩,总会谈论起皇兄有多么的情深意重,对发妻,还是一个敌国公主念念不忘。皇兄这是想用此彰显您的痴情,还是用来掩饰您的无情?”
“放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君迁立刻变了脸,被人戳中心思,脸面上自然挂不住。
荣华公主却丝毫不惧,左不过自己的结局就是个死,现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荣华同情她,也同情皇姐,我们同病相怜。身为和亲公主,这一生都注定没得选,被你们操纵这一生,连自己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还真是可悲啊!可世人只会说一句,谁让你们是公主呢?谁让你们自幼就享受了常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呢?这就是你们身为公主该为家国百姓所牺牲的,又能怨得了谁呢?”
“是啊!我们该去怨谁啊?命如此,谁也怨不了,谁也不能恨。若我是皇嫂,我才不要以身殉国,我的国家都抛弃了我,我为何还要为了抛弃我的家国而死。我更不会像皇姐一样,夹在夫君与弟弟中间左右为难,人生在世,最重要还是要为了自己,为了真心关心你的人。其他人,都不值得我为他们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