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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22 当时,你在想什么呢?(修)(1 / 1)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宿北从华桦出来时,马路上只剩下零散的车辆还停在原地,路灯微暗,整座酒店却被包围在暖色的灯光中,衬得周围的一切都格外冷清。

他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挂在夜色之中,就这样听着身后平稳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那人走到他身侧,男人熟悉的声音清晰响起:“抽根烟吗?”

宿北转过头,视线从贺青闻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下移,到他伸手递来的烟上。

于是宿北嗯了一声,随后淡笑道:“那就谢谢贺总了。”

接过之后,他又礼貌地问:“能借个火吗?”

贺青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拿出火机,带着粗茧的拇指从盖帽上轻轻划过。

咔哒。

金属盖帽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宿北打算伸手,贺青闻却没有要给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点火,伸手将火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宿北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在贺青闻手里点燃了烟,随后,他再次道:“谢谢。”

贺青闻就看着他这样把烟衔进嘴里,动作娴熟地吸了一口,也看到他下一刻克制不住皱起的眉,克制地只咳了一声。

“不会抽烟为什么还要拿,我看你点烟的姿势挺熟练的。”

贺青闻敛着眉平淡地收回视线,随后给自己也点了根。

“别人抽的样子看多了,自然也会了,只是想试试是个什么味道。”

以前的工作离不开烟酒这两样东西,于他个人而言,能让人上瘾的东西谢绛时都不喜欢。酒无法避免,但烟这东西,谢绛时是真的很少碰,可到底还是会的。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已经猜到什么的宿北罕见地有些放纵,于是贺青闻递过来时便没有拒绝,只是忘记了这个身子从没抽过,就这么意料之外的被呛了一下。

不抽也好。

宿北没再抽,而是夹在指间,看着香烟中燃起的火星。

也许是察觉到贺青闻现在不会离开,沉寂片刻,宿北突然开口:“贺总你呢,喜欢抽烟吗?”

谢绛时是知道贺青闻不爱抽烟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总是在变。当年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也不喜欢,这个男人从成为贺总开始后,几乎每次见到他都离不开这东西,当了宿北后,可能是见得次数变少,反倒没有以前看见的多。

——“不喜欢。”

宿北微顿,又听贺青闻说:“刚上大学那会儿抽得少,就图个乐。后来总有烦心事,加上工作原因抽的就多了。现在继续抽就是习惯,没那个心力去戒,也觉得没必要。”

“你呢,喜欢抽烟吗?”贺青闻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低沉暗哑,他的提问忽视了宿北今天第一次抽烟的这个前提,就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逐字逐句推敲字眼刻意解释显得多余,撒谎又很没有必要,宿北手指摸索着烟身:“不喜欢。”

贺青闻没表现出意外的神情,像是为了话题继续,他顺着往下追问了一句,语调是无波无澜的,只有那双浅色的瞳孔,开始安静而认真的看着对方:“为什么?”

宿北于是笑,他面上是笑的,可眉眼松散,眼里亦不曾有半分笑意,倒显得有些冷漠了:“让人上瘾的东西,为什么要喜欢?”

“......”

拿烟的手轻颤了一下。

这个回答很平常,甚至你去问那些不抽烟的人,大多数的人都会这么说。

不喜欢无非就这么几个理由,这东西上瘾,这东西不好闻,这东西有害健康......

但面对宿北,贺青闻就是会下意识地带入那个人,带入那个七八年前第一次看见他抽烟就露出不赞同目光的少年。

——让人上瘾的东西为什么要抽?

他亦是不喜欢抽烟,甚至连说话时的表情都跟一模一样,以前的贺青闻痛恨自己的记忆力,痛恨自己过分敏感的神经,以至于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而现在他却为此感到庆幸。

若不是如此,那天在街头分别后他们就已经没了后续。

又或者再往后,不是恰好在公司员工口中听到对于宿北变化的议论,回想起那次见面的端倪,于是从宿北的出道开始,到他车祸后进剧组结束,把近三年这个人的出道史了解得清清楚楚。

再从警察那,了解到他失忆的事实。

他们会错过多少次,还能错过多少次呢?

这些让现在的贺青闻回想起来,每一次都无法忍受,但他最在意,感到最疼,最酸涩的,还是:

“2月18号那天早晨,你被边奕从医院带出来,听到身后有媒体告诉你谢绛时和陈仓死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

“或许,谢小姐,你可以跟我讲讲你哥哥......谢绛时的事吗?”

当封曜问出这个问题时,谢清涟是惊讶大过悲伤的,她这么想,脸上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她很肯定,封曜和谢绛时完全不认识,但封曜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了解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因为今天她突然提到了她哥哥,还是因为宿北?

谢清涟:“我可以问问,你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吗?”

“我想要确定一件事。”真到了这个时候,封曜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忐忑了,他停下来,不易察觉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我知道现在在你面前提及那位很不礼貌,很抱歉,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可以从谁那里了解这些事了。”

谢清涟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无言笑了一下。

可能封曜自己没有发现,他现在的表情执拗到过了头,跟一小时前在他父亲那里那副冷冰冰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好像两个极端,叫谢清涟都有些怀疑,之前见到的人是不是她的错觉了。

“是很重要的事吧。”谢清涟心想,也这么说了出来,但她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两个人本就走在最后,因此现在包间空无一人,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她在最近的位置坐下了,撩起裙摆,一只腿搭上了另一只的膝盖,跟吃饭时优雅端庄的坐姿相比,谢青涟现在的这个姿势显而易见更加随性轻松,可能因为之前有长辈,而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小她几岁的弟弟。

谈论的,也是让她感到轻松的事。

谢清涟对封曜道,“你不用感到抱歉,这几个月没人跟我说这些,我反而觉得郁闷难受。可能心里其实挺想跟谁提提他的吧。说起来,其实不止我,我们家都是这样,只是不善于表达——说远了,过来坐吧。”

“我哥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起自己的家人,谢清涟声音变得柔和,“其实对我和我弟来说,我们最亲近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他这个哥哥。”

“我们家,至少从我记事开始,我们的父母就很忙。他们一周有六天都不在家,每天都早出晚归,几乎看不到人。家里只有一个家政阿姨,因为父母意见不一样,所以一直在找和不找月嫂之间犹豫,后来他们越来越忙,也就没时间找了。”

“阿姨也忙,因为我们家比较大,每次打扫清洁都需要两三个小时,她家离得远,来回得两个小时,她的孙子在那边读幼儿园,每次做完清洁就要赶紧跑去接孩子,接完回来,差不多就又到该做晚饭的时间了。”

“所以她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才会陪我玩。我吧,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是哪次无意中发现哭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后来就总是哭。饿了哭,生气哭,被阿姨无视了哭,寂寞了也哭。那个时候不知道也不懂这些,但现在想来,确实挺对不起阿姨的,小时候的我太无理取闹,也不怪他们说我是刁蛮公主。”

“总之,渐渐的,就连不常在家的爸妈也知道我爱哭了,总叫我爱哭鬼。”

谢清涟笑了一下:“别人都不知道,因为我每次哭的原因都莫名其妙的,所以大人们只觉得我娇气,哄一哄还哄不好就算了,小孩子嘛,哭累了自己会停下来的。”

“但我哥好像不是。他那个时候才三岁,自己也不大,每次放学回来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但只要我在哭,他就总能发现我为什么哭,然后精准又快速的把我安抚好,再陪我玩。”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当时,我最喜欢的就是他。”

“那个时候单纯,脑子里只隐约有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这个哥哥在,自己就不会孤单了。所以我特别喜欢他,看见他就笑,比看到爸妈回来还高兴。”

“啊,也是我哥教会我识第一个字。”

“小时候他对我来说是玩伴,是看到了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无视的人,后来再大一点,就是照顾我、陪伴我成长,重要到能弥补爸妈缺失那一部分的人。”

“后来我听爸妈说,我两岁时有一次发了高烧,从下午吃完饭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晚上。没人发现不对劲,大人工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因为太累,甚至没有来我的房间看一看,还是我哥发现我太安静了,最后叫来的人。”

“如果不是我哥,很难保证我现在还活着。”

封曜安静地听着,谢清涟的眼神很宁静,那是陷入回忆时的表情。

“阿允也差不多。但他要好一点,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工作开始稳定,也有时间带他了。但比起父母,我们跟他的关系还是更亲近,彼此之间也更了解。”

“青闻哥也是,虽然他几乎每次是为了来找我哥的,但也的确让我们的小时候变得更热闹了。”

“你是说贺青闻?”封曜问。

“嗯,我们两家挨得近,所以小时候都在一起。”但对于贺青闻,谢清涟说的就少了,她只是顺带提了一嘴,就立刻转移话题,“大概是小时候带着我们这两个弟弟妹妹玩更多,所以他脾气好,对谁都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不仅从来没叛逆过,反而很令爸妈省心。”

“他也很聪明,学的东西又多又快,还会自己举一反三,所以我跟小允很早就知道,这个家业以后会全部交给他,爸妈也是如此——他好像从小就被赋予了太大的期望,以至于过早成熟。”

谢清涟好笑道:“我记得他学钢琴那会儿,我们家音乐老师总说他是天才,是天生的绝对音感,不继续练琴可惜了——如果不继承公司,可能做个音乐家也不错。”

天生的绝对音感?

封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不过他学什么都这样,所以对我们来说,这种事就显得很常见。”

“等到后来真的接管公司,同样工作后的青闻哥都没办法同时做到家庭兼顾,我哥却默默学会了做饭,甚至还总是能抽出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不管多忙,节假日一定回家。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哥他是无所不能的,不然,怎么能每件事都做得这么完美的呢?”

封曜一滞:“绛时哥也会做饭吗?”

他听着谢清涟的讲述,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出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年长前辈的形象,但这个人又隐隐约约,从描述中透露着一丝熟悉,让封曜感到心惊。

但他心中已经带上了尊重,不自觉地就开始使用尊称。

如果不是忽然听到在意的事,他不会出声打断。

“嗯。”谢清涟没注意封曜用了个“也”,她还沉浸在回忆中,“他会做,最开始是家常菜,然后慢慢的,手艺每次都在进步。到后来,稍微难一些的东西,比如海鲜,西餐,泰餐,还有日料之类的,也都勉强会一点了。虽然比不上大厨,但他做的,我总觉得比外面的好吃。”

说到这里,谢清涟顿了一下,表情暗淡了许多,她还在笑,可那笑怎么看都像是强撑着的:“其实现在想想,可能公司,继承家业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只是我们期望他那样,他就做了。”

“但从某一刻开始,我发现,我哥他,性子里是有些冷的。”谢清涟想要回想起什么,因为过于努力记忆,眉头下意识蹙起,“好像是在大学某次辩论会吧,他在讲台上进行辩论的时候。”

“别人的发言总是异常激烈,情绪语调跌宕起伏,辩论嘛,无非就是用自己的发言牵动观众的情绪。因此自己首先会带入演讲里去,先把自己说服。”

“但我哥他不是,他那副冷淡的模样甚至让我感觉到陌生。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独裁者。可能不太恰当,但我只能想到这个词。具体是怎样的辩论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哥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虽然陌生,但不可否认,那样的谢绛时拥有一种跟温和笑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人格魅力,可这种魅力是高高在上、带着距离感,是疏远的。

于是谢清涟又知道了。

在面对家人时,谢绛时的这一面一直是收敛着的。

“我们谁都没料到。”谢清涟前面那么多都是笑着说的,但这句到最后却没控制住,一句话断断续续,半天才说出来,“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半年前,去年十月份国庆节。”

如果早知道,她不会忙着学业过年连家都不回,不会最后一通电话是两分钟不到的敷衍搪塞,连个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所以果然没了再见。

以往每想到这点,谢清涟总觉得崩溃,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可现在许是顾及外人,谢清涟还是强撑着别过头,缓了半天,等情绪稳定了,才回看封曜。

她轻声说:“抱歉,刚刚情绪有点失控。”

封曜思绪混乱,谢清涟说的越多,他想到的那个人就越清晰,但他还是克制着摇头,声音干涸地道歉:“是我抱歉才是。”

“一直这样互相道歉就没意思了,我说了我其实很高兴有人想找我聊他的。”谢清涟眼眸清柔,她勉强地牵了牵唇角,又问,“那问回你,我说了这么多,你确定的事情有答案了吗?”

封曜喉结慢慢滚动:“还有一个问题......”

“绛时哥他,会法语吗?”

英语不必说,他知道以他们这种世家,英语是最基本的一门外语了,不可能不会。

到现在为止,其实封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他还是想问,问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谢清涟像是有些惊讶他会单独问这个,终于重新笑了出来:“会的,不但会,我记得我哥大一刚入学那会儿就考到了法语的c2了,除此之外,他还会英俄法这三门外语,证书都在家里放着。”

“英语是十六岁就考过了雅思,后来报考过的八级,但后面两门就是工作后为了工作专门去学的,所以他没怎么跟家里说,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到底学的怎么样不太清楚。”

“不过以我哥那个脑子,我想不会学的太差。”最后这句话,封曜能听出谢清涟语气中难以掩藏的骄傲。

“......我明白了,谢谢你,清涟姐。”封曜艰难道。

真的确定了,反而感到更加茫然,和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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