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时间陷入寂静。
半响,程慷捂额忍耐道:“忘了?”
程慷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下来了:“宿北,你也看到了刚才在医院门口围堵你的那些记者,你知道你撞到的是谁吗?你知道你现在面临的社会舆论压力有多大吗?这不是一个出道不到半年的十九岁少年可以承受的,我知道你害怕,但现在不是你可以开隐瞒撒谎的时候,你难道待会儿进警局面对警察也要这么说——你想进监狱吗!”
他微微侧头:“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现在把事情都说出来,我还能帮你、公司还能帮你,不要想着逃避责任,不然别怪公司不留情面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
谢绛时停顿片刻后开口,他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带着一股不管发生什么时都不会改变自己想法的笃定,“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是面对你们 ,又或者面对警察我都会这么说。您总不能让我不知道乱说一通吧,那也是为警方调查增添阻力。”
“嗤。”谢绛时听到坐在他身后的边奕哼笑了一声,显然对他这些话嗤之以鼻。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程慷头疼地道,“那是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这件事会像以前那样很快过去。宿北,这不是公司可以为你兜底的事情了,发生的这场车祸死了两个人,除了你以外的当事人都死了,你难道就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悔恨吗?你一点人性都没有?”
“......”
边奕愣愣地转过头望向程慷。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程哥说话这么难听,表情不免带上了些许惊讶。
但很快边奕就意识到,这件事的事态跟以往的那些娱乐新闻完全不能比较,对VENT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可预估的。
只是,他们都知道宿北的神经像气球一样敏感脆弱到一点就爆,所以平时他们讽刺宿北时,程慷总是唱红脸的那个。
说起来,今天宿北的承受能力似乎好了很多?
但万一......
哪怕再不情愿,关系到整个团队,边奕唱不出红脸,但也有在尽力。
边奕已经非常克制自己话语里不夹枪带刺了,他说:“喂。你现在的意思是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
边奕啧了声,不耐烦地指出问题:“那照你这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睁眼看到我那么对你,你还能一句话不问就跟着一个对你带有恶意的陌生人走,这可能吗?”
“首先,”
谢绛时侧过头,跟边奕对视,“我是失忆了,不是脑子坏了。在那种情况下优先选择跟你走,我觉得这是一个正常成年人能够做出的合理且正确的方案。”
谢绛时温和地说:“其次,我觉得你似乎对自己的外在条件没有什么客观认知,我认为一个年纪比我......跟我差不多,长得好看的少年,恶意再大也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可以当成这在夸你,但这的确是我根据当下做出理智判断后的选择。事实就是,你的确只是对待我的方式粗鲁了些,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当然,这有可能有我们是公众人物这样一个外在因素的原因,但结论就是这都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而我现在也并不后悔。”
边奕诧异到失语。
听完宿北这一长篇大论,边奕跟程慷愣住了,许久未说话。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
如果是宿北,有可能吗?
“......”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半响没得到答复,谢绛时便知道了,不论自己如何多费口舌,这两个人依旧不会信。
这个明星,在他们那的信誉为零。
“如果我是装的,时间久了总会漏出破绽,在这之前你们也不用表露出相信我的样子,只跟我像平时那样正常相处就行了。至于车祸......”
谢绛时顿了顿,“如果是我的责任,我好像没有逃避的条件跟理由。”
“这件事严格来说是我违约,公司那边放弃我我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进去了。”谢绛时说到这,唇角向上牵了牵,但很快放了下来。
刚醒来就要去蹲号子,这可不是一个能让他笑着面对的消息。
但事实就是即使谢绛时是当事人,但他事发当时坐在后座的位置,视线跟注意力也并没有放在车前,根本不清楚车与车之间是如何相撞的。
这件事只有司机跟宿北清楚,但这两个人已经死了,他又是如何穿到宿北身上来的......谢绛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倏地,谢绛时的手忽的停住。
红灯。
他昏过去去前,似乎看到了交通信号灯上显示的是红色。
如果是红灯......
“那就先听宿北的吧。”谢绛时的思路被程慷打断,他抬眸看向前方。
程慷堪堪放下手机,回头对他们两人说:“我给你们接了一个采访,就在明天。”
“VENT所有成员都要参加,前半程主要是公司以及VENT成员对此次交通事故的回应以及态度,相关稿件我会在今天晚上让队长江黎交到你们手上,务必记牢。公司还有我会积极配合警方,后续会再次对相关事件联系宿北你进行说明,后半程会发布下半年你们的新专辑跟台演工作流程。”
“还有宿北,公司用你的官博在方才发布了一则道歉声明,但一张图片总归会被网友怀疑敷衍不诚心,事情结束后你记得回宿舍补录一个道歉视频,不需要特别长,3-5分钟就行。”
谢绛时有些惊讶。
程慷说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他不打算再追究宿北这件事了,至少现在他是愿意相信谢绛时的解释的。
没等谢绛时出声,边奕先反驳了,他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宿北他全责吗?还有,程哥你之前明明说过等宿北醒过来就通知他解约退团的!”
程慷虽然非常及时地打断了边奕的话:但可惜边奕那张嘴说得实在太快了,谢绛时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程慷心下不妙,他下意识分出余光打量谢绛时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像是没听见似的。
他暗自稀奇,随后收回注意力朝边奕道:“这件事以后再说。边奕,我跟你说过不要老是信网上那些八卦新闻,你都已经是圈内人了,难道还不清楚那些新闻的水分?”
“不是,我没有!”不懂明明刚才还是两个人一起指责宿北,现在为什么立马就反转过来的边奕还想再说点什么,车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程慷利落地开门下车,随后打开后座门。
宿北弯腰准备下车,手忽然被程慷拉住。
他于是抬头,只见程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宿北,就像你说的,面对警察时,要跟方才在车内跟我的说辞一致。”
谢绛时默了默,无奈道:“当然。”
程慷这才松手。
车内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一下车,警局门口堵着的记者便蜂拥而至,警察堪堪维持着秩序,勉强不让人越过安全隔离带。
“宿北先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VENT成员宿北,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宿北,你此次受警方传唤心情如何!”
谢绛时等人被一名民警带着走进警局,期间边奕似乎又怕谢绛时像方才一样停下回答问题,整个人几乎靠在谢绛时背后行走着。
谢绛时察觉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三人一起穿过大厅,拐角处的公共座椅上或坐或站着几个人,听到脚步声,都朝程慷等人望了过来。
靠墙站立的英俊青年第一时间站直了身体,他朝边奕颔首,随后向程慷打了声招呼。
“程哥。”
程慷应了一声,问道:“都做完笔录了?”
“都做完了。”
程慷说着继续往前走:“那行,你们先在这儿等着,待会我还有边奕他们出来,公司再一起把你们载回去。”
见几人就要走远,还坐在座椅上的少年连忙站了起来,他视谢绛时为无物,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硬生生将谢绛时挤开,凑到程慷身旁:“那程哥,网上的报道......”
程慷低声制止:“这些事等出来再说。”
谢绛时在他凑过来时已经主动让开了位置,此刻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默默打量这几人。
方才最先讲话的青年,身高应该是这个团内较高的一位,站直后的身姿笔挺,净身高目测一米八往上,但他的气质却是这几个人当中最为柔和内敛的。谢绛时大概知道了,他就是这个团队的队长,那个叫江黎的人。
抢位置的少年染着一头耀眼的银发,看模样应该是队里最小的,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偏清瘦,身上的活泼气息怎么也掩盖不住。
还有最里边从一开始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黑发青年,对方始终维持在整个队伍最末尾的位置,表情冷清地垂着眼眸,维持着不掉队不走近的原则,但即使这样,谢绛时也肯定这个队伍里没有一个人会因此忽视他。
原因大概有很多,但最先让人想到的——
或许是那张太过惊艳的脸。
谢绛时用余光扫过所有人,收回视线时,意外对上了那名黑发青年的眼睛。
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青年不留痕迹地蹙眉移开目光。
谢绛时也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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