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华年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她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因此走在路上好几次走错方向了也没有意识到,绕着县城走了个大圈,才终于到了医院。
她走到三楼姥爷的病房,却只看到一个空空的床铺。
周华年马上跑到护士那里询问姥爷去哪了,值班的护士对她有些印象,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有空就来守着病人,看着她年纪不大有些可怜的样子,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周华年再次询问:“是醒过来去做检查了吗?”
护士看着她浑身冒汗,眼睛红红的,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不忍心地说:“上午病人心跳骤停,没有抢救过来,已经……通知家属带走了。”
哪怕是已经猜到了一些,心里有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护士确认姥爷死亡的消息,周华年感觉自己已经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一瞬间做不出任何表情,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眼泪停在眼眶里,三魂丢了七魄,本来就长得白的小脸更是没有了血色。
跟前的护士拍了拍她的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新的手帕塞她手里:“想哭就哭吧。”
周华年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护士接着对她说:“你们家里人包了一辆救护车,说是要拉到城西殡仪馆。”
周华年对好心的护士姐姐道了一声谢,快步往外边走去。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再多看一眼也好。
一路上周华年心无旁骛,上午经历的福宝那些事情都被她抛之脑后,在姥爷的死面前,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存的钱一直缝在唯一一条有里衬的裤子口袋内侧,自己这两天穿的就是这件。
她伸手掏了掏,果然摸到了。
周华年一把扯开了缝起来的里衬,掏出钱后数出两毛钱在街边找到一辆等待客人的三轮车,请他把自己拉到殡仪馆。
周华年坐在三轮车上,脑子里想的都是姥爷以前对自己好的场景。去年过生日姥爷还送给自己一支钢笔,姥爷说他看得到自己的所有努力,无论如何他都相信自己。
周华年懊悔万分,上午姥爷醒的突然,自己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考上京城大学的好消息告诉他,这下姥爷再也没办法知道了。
她又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因为打扫卫生不小心打碎了妈妈郑晓玲最喜欢的水晶首饰盒,被她用竹条抽的浑身血痕,之后还被关在了车棚里。
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她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深夜忙碌完回家的姥爷听到了车棚里的哭声,拉开了车棚的木门。
小时候很多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但周华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扇绝望时被打开的门,以及随之而来的温暖怀抱。
“到了!”骑三轮车的小伙子突然出声,打断了周华年的思绪。
周华年对他道了一声谢,匆忙朝殡仪馆跑去。
她刚进去,就听到郑晓玲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二哥!爹真的没有偷偷留给你什么吗?”郑晓玲对眼前的男人嘶吼道。
她对面的男人却只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说:“呦!谁不知道老头子最疼的人就是你,大哥活着的时候都比不过你,我看是你不知足,捞了多少好处了!”
郑晓玲更急了:“我可没有!”
她二哥转身用手理了理衬衫的边角,仔细地塞进裤腰带里,圆鼓鼓的啤酒肚越发凸显。
“你看看,你二哥我最近为了咱爹住院,累的都瘦了!这段时间你来看过几次?况且还是你把爹气病的!”郑二哥讲的义正言辞的。
郑二哥虽然自己没去过几次医院,但是他深知自己妹妹的德行,她肯定更去不了几次医院。
果然郑晓玲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但是想了想老爷子留下的遗产,继续跟郑二哥胡搅蛮缠。
周华年只觉得异常悲凉,死去的人尸骨未寒,活着的人顾不着悲伤,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展开无尽的争吵。
周华年趁着他们在门外争吵,偷偷溜进了姥爷停灵的房间。
只见房间里堂哥堂姐还有福宝,都坐在长条木凳上一起分糕点吃,两个舅妈还在为孩子开学的事情念叨着,没有人脸上有一丁点悲伤的样子。
周华年眼睛看向屋子正前方的灵柩,看到了面容安详的姥爷。
福宝首先发现了周华年的存在,她急切地喊出声来:“大家快看谁来了!扫把星克死了姥爷,竟然还有脸过来!”
在门外争论的二人也被福宝尖锐的声音打断,一起走进屋子。
“好呀你个扫把星,还有脸过来,快给我滚出去!”郑晓玲挥着手朝周华年打过来。
其他人都不想掺和,福宝立马跑了过来:“妈,你别累到了,我会心疼你的,我帮你把她赶走!”
郑晓玲看着福宝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
福宝拽着周华年的胳膊低声说道:“跟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周华年想着上午在学校的事情,她本来不想再接触福宝,却有些好奇她想跟自己说什么。
她们两个到了外边,福宝把她拽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姐姐,我知道你最在乎姥爷,我听妈妈说了明天办追悼仪式,你看现在这情况,你就不要来了。”
福宝脸上带着微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福宝说:“不过呢,舅舅跟妈妈都说要叶落归根,后天就把骨灰送回老家郑家村去,我们上午去,下午你可以去祖坟那边看姥爷,我们那时候已经往回走了,不会碰上的。”
周华年知道福宝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好,但是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信,当地办丧事基本就是这么个流程。
她朝福宝点了点头,转身朝大街上走去。她也看到了姥爷,在这里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姐姐你一定要来呀!”
身后传来了福宝的声音。
周华年感到有些奇怪,福宝跟姥爷相处不多,她跟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姐妹关系,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