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门庭算是京城比较豁达的一地,虽然元家过往钱财滚利不断,可也极其内敛,在外人眼中算是书香门第,再加上有了元衣衣这位京城才女的包袱,元家的包装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可是给元家带来无限光芒的元衣衣,却反而成为了元家的阶下囚。
这是讽刺的。
而整理了妆容的元衣衣,也是安静的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宋玄知挑选的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
房内极为整洁,不像是个愿意一直打打杀杀的人挑选的。
只有一柱干净简练的香。
“讲个笑话,我大哥说元小姐方才虽浑身泥泞,可若是好好清洗一番,也是足以令天下男人垂爱,果然,我大哥虽品性爱女人了一点,眼光也比较毒辣。”
元衣衣坐在一座木椅之上,略有怀恋的抚摸着。
元家姐妹面相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京城女子少有的清纯。
骨相虽未突出,可线条极其柔和,明眸皓齿,素衣加身,清秀二字全然诠释。
回过神的元衣衣笑面对着宋玄知那极为霸道的坐姿道:“方才在外,小女为了挽求皇子殿下一线生机,有失体面,还请九皇子见笑。未曾想,九皇子与小女如此相像。”
“不知元小姐所言的相像在为何处?”
宋玄知冷哼一声,弹指间,气机窜涌,弹燃了那未曾引燃的香。
元衣衣眉间有些皱痕,但仍然是笑意绵绵道:“相像之处?九皇子藏匿于九位皇子之中如此多年,如今大展拳脚。而小女在外人看来是那清秀的才女,可鲜有人知,衣衣,内心可比一般的人毒辣。九皇子与衣衣皆有两面,自然是相像。”
宋玄知不自觉地睁开了眼,她开始细细打量这位放从地牢获生的元家小姐。
此言其一说明了自己是一位城府极深的女子,其二,则是旁敲侧击,不知不觉拉近了二人君臣的距离。
嘴货一流。
“本皇子好奇,你说的这些话,与让你们元家活下去有何关系。”
“当然没关系。”
元衣衣嘴里说着废话,却又义正言辞。
尤其是那双眼,宋玄知不知天下有何物还比这双眼睛赤诚。
女人的眼睛会骗人,不是假话。
元衣衣起身,摘下朵琵琶蕉叶,漫不经心:“如今九皇子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几点,太玄商贩如今势力格局如何。京城内乱腐败到底有何种程度。还有那儒释道三门与太玄之中的玄机关系。就换这个日后该如何谋求王道。首辅大人接下来该有如何动向。十年之内的藩王割据相争到底该如何处理。”
“停停停停停...”
宋玄知听的一愣一愣的,咽下在喉咙里积攒的老痰,估摸着是最近上火了。元衣衣被称之为京城才女是因为其年少时写的诗在太玄人口中脍炙人口,江南,北平,各地人人传颂。
更是压过了那时的诗家齐颂冥。
元衣衣说自己的陈府深,宋玄知以为她只是客套话自吹一下。
结果没想到。
奶奶的。
东西还不少...
元衣衣抿着嘴角,手指敲了敲手中的蕉叶。
“当然,这些只是一部分,据我方才在更衣时知晓的情况,九皇子如今有了一千两百万白银,足以完成圣上嘱托的任务。”
宋玄知点了点头,语气高昂:“不错,监国,我势在必得。”
“不。”元衣衣眼角一转,“此事并非如此简单,监国势大,即代表圣上,虽在首辅之上,可也可以不在首辅之上。”
“九皇子如今没有兵权,为一。”
“监国之位,若想得到,定然会有一番周折,此为二。”
宋玄知放下了翘了半天的二郎腿,探出半个身子。
元衣衣见状,双手负背,有些说书人的风味。
“三家之行,已然给皇子殿下露出了马脚,而这马脚,定然会被李云无限放大,毕竟朝政之上,九皇子势单力薄,人云亦云,一口传千口,再小的芝麻事也会被李云无限放大,而这一点,足以拿下九皇子的三成胜算。”
“而此事的背后,可不是九皇子可以一言断绝的了。”
宋玄知眉间紧锁。
“你还有半炷香。”
元衣衣撅了撅嘴,两手一摊:“时间够得很。”
“九皇子想要知晓的第二件事,那便是儒释道三教与朝政背后的关系。”
“如今三教鼎立,除此之外还剩下一个兵家,兵家为首一是那东海剑首项千甲,与南海武宗曹乾坤。这两人生机逍遥,占了天下两斗气运,但也并非重点。”
“儒家,生性浩然,不愿与世俗同流。”
“可道家与释家可并非如此,道家追求长生之道,且野心不小,释家先前被元朝逼至太玄,某以生存。”
“因此,二者才与朝政形成制约关系。”
宋玄知:“所以这和你元家性命有何关联,这些事,我迟早可以知晓。”
元衣衣:“可是你若是有了我,九皇子便可以占先机。”
元衣衣看了眼然余不多的火烛,脸色无常,不慌不忙。
“既然九皇子问这与我元家性命有何关系,那衣衣便细讲。”
“如今九皇子势单力薄,自然需要一方人为后盾,元家虽比不上那帮世间豪门,却也不容小觑。衣衣虽是个读书人,可自幼与家父洞察太玄朝政,兴许可以为做暗处的棋子。”
“李云有三家做把柄,那自然有一家可作为九皇子的利剑。”
“毕竟,坏事,走得有人来擦屁股。”
宋玄知闭上双眸,微叹出一气。
虽然这元衣衣城府极深,可所言那一句不是实话?
皇朝之下,自己势单力薄,说是逮捕黄蝉都不为过,苍蝇再小也是肉。
而以元衣衣所言,再依自己所见。
这元衣衣的心思不可单单说是缜密,要么今日铲除,要么收入麾下,否则日后定然是个祸患!
“果然,一家人,一个德行,都是蛇心毒妇。”
元衣衣心中一颤,看着宋玄知阴沉的脸色,方才的自信顿时全无。
“天宝!”
大门被一个太监推开,而门后,黑云一片的锦衣卫蓄势待发,只需一声令下,元家一百余人便是头颅落地!
“殿下,一炷香已到,不知殿下何意?”
宋玄知起身,身形魁梧,如今的京城白雪已然遍地。
他缓缓走向房外,抬起一根手指。
而后,
却是大手一挥。
“收兵,回宫。”
元衣衣长舒一气,心性再好也挡不住这宋玄知这么的先抑后扬。
天宝略有诧异的看向宋玄知身后的清秀女子。
又看了看比自己搞了大半个身子的宋玄知。
他能确定。
两人没有发生那肉体上的交易。
这令天宝对元衣衣有了些另类的看法。
能在宋玄知的手下,尤其是不用身体活下来。
难,这比登天还难!
宋轩昂低眉,他猜不透这个房门之中发生了什么,天晓得是轰轰烈烈的炮仗,还是刻骨铭心的诋毁。
事已至此,只可作罢。
一个女子能在不过十五的芳华写下震惊江南的诗词,其心性,和那对天下人间的品悟,定然屈指可数。
元衣衣站在宋玄知的身旁,她打量着这位看似不可一世,心中却极其空荡的皇子,她又怎不知宋玄知心中的想法?
瞧着宋姓皇子不错的面色,云衣衣这个与其天差地别的商家女子小声喃喃。
“你为皇子,活着便是绝色,不争不抢,不也挺好。”
宋玄知面色无常,眼角不觉得撇向远端宫城。
“万里山河,十万大山,都未曾惧。可如今大道就在脚下,我有何理由不为其奔赴。”
元衣衣不只是死后求生的如释重负,还是自己的问题把自己问倒了。
不争不抢。
自己不就是因为不争不抢,才沦落如此田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