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归家,家父会责罚,宋公子离去时,夜色已浓,我与予沧安置好妲己姐姐,便赶回南城。今日大早收到客栈派来消息,说妲己姐姐已不告而别。”
“起初,我也想不通她为何不辞而别。后来听乔巧说妲己出去过一趟,乔巧醒来她正好回房。”
“妲己姐姐回来以后,一直魂不守舍。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
“她出去的时间与我带宋原礼上楼的时间相吻合,我猜是……她出房后听到了我与宋原礼的谈话。”
“妲己姐姐心太善了,以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应是不想蹚宋家这趟浑水。”
“喂!黎莲机,你有在听我们讲话吗?”
黎莲机酌一口酒,“在听。宋家既已知晓妲己存在,便不管你我的事了。”
黎予沧回身望去不远处的江家兄弟,那里始终是少了一道人影的,她满面愁容道:“定是知晓了的……”
三人正要入谷,黎予沧发现黎莲机留意瞥视一眼南方后,才投以背影,走得潇洒干净。
黎予沧往他目及处扫视一眼。荒幽幽一片白,寒风卷着冰气嗡嗡吹,毕方已结束问话,敖霖正往敖绪身边去。
“你往那里看什么?”黎予沧跟上黎莲机。
黎莲机答:“无事。”
“黎公子是在寻纯皇子吧。我私底下听闻他弃训了。”
黎予沧一声哀叹,“以后相见便不容易了,好不容易走近了些……”
“予沧,别太难过,总有机会的。”姬乔巧宽慰道。
黎予沧道:“怪不得他会在驻扎军附近的小镇出没,不正是跟战去了……不来参训却从军,我是看不透他。兵主可在战地啊,危机四伏……”
话了,她全然跟不上黎莲机的步伐,“你走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呐!”
二人加快步子,仍追不上他。
黎予沧有心无力道:“你还来劲了!你俩不会还在犯冲吧!”
黎莲机回避了她提问,只丢了句,“昨日过度酗酒,头疼,我先行回寝阁小睡一会儿。”
黎予沧拿他没有办法,干脆任他去了。
“哼!我本还念叨着……即便敖纯弃训,也有黎莲机这层关系可以靠用……”
黎予沧单手掐腰,指着黎莲机背影说道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他们这两天一小争,三天一大吵,闲来无事就闹掰……比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都能作天作地,我能指望他吗?”
姬乔巧哭笑不得,“他们男子间向来不会记隔夜仇,过段时间自然会好的。”
黎予沧心事重重,实在不能故作轻松,一脸骄横不堪维持,开始长吁短叹。
她又想起宋原礼。
昨夜,宋原礼有意去河边吹风冷静,便提议让黎予沧作陪。她欣然同意。
在河滩,黎予沧见识到宋原礼从不曾得见的另一面。
每个人都拥有为数不多的铭心记忆,也会掖藏只自己才能触碰的秘密。即使它们深埋心底,不为人知,也可影响人的一言一行。
“黎予沧,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一个人。”漫天星辰堕入波流,宋原礼那双格外认专注的凤眸烙进黎予沧心中。
黎予沧没由来揪心,这是她第二次出现这种感觉。
第一次是在幼时,黎莲机笑着诉说他来到黎家前的种种见闻、经历。
她听见宋原礼说,“我尚年幼时,我父亲这般说过:原礼,不管是对心爱之人,还是欲行之事,当你有所坚持时,便要坚守如一。”
他还说,那时的他这样答:“孩儿不懂。”
“你还小,只需记住为父的话。”
他说,他父亲在三日擂的前夕说过:“身为男子该有作为,有担当,整日胡闹像什么样子,明日,拿出你的男儿气,让为父看一看。”
他答:“孩儿定不负所望。”
宋原礼告诉黎予沧,他与敖绪比试时的坚持,便是在坚守那句话。
“对他,我曾有多敬重,现在就有多瞧不起。”
黎予沧在那一刻读懂了宋原礼。
宋立行是宋原礼的天,是他曾尝试比肩的山巅。
“抛妻弃子后另觅新欢,便毒害上我们母子。当年,他跟我说那句话时,不觉得讽刺吗?他懂,那他为何还那般做?如今,他隐瞒妻儿,让一家人蒙在鼓中!”
黎予沧觉得自己造孽了,如果宋家因此乱了,她有逃不脱的责任。
“他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虚伪的很啊。宋立行……立行……哈哈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简直玷污了“立行”这两个字……”
黎予沧喉咙口堵得厉害,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在她以为宋原礼不会再言语时,他眸深意切对着她,似若要让她做下见证,“我不想成为他。”
“我——宋原礼,定要对认定之事,坚守如一。对心爱之人,从一而终。”
黎予沧心有微澜。
宋原礼离去时,她将该说的坦言,“以往,我觉得你只是一位仗势欺人、荒度享乐的纨绔。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末了,她且信誓旦旦拍拍胸脯,并对宋原礼比了个大拇指,“我——黎予沧,信你!”
宋原礼迟迟未语。
逆着淡薄月华,黎予沧看不清他覆在阴影下的神情。
其实,黎予沧十分想问宋原礼,你回去宋府后,会做些什么。但这不是她一个外人该过问的。
不过,她也可以猜到那么几分。
他,宋原礼,骄纵恣肆,单刀直入……
与她相同。
宋家定是要乱的。
……
“莲机,无论如何,你都要阻止青丘入战,一定要!如若不然,青丘将覆……”
黎莲机陡然挺起趴伏在几案上的身子,细密的汗珠如一排排细鳞铺在前额,后背早已沏湿。
“黎莲机,你在做什么?”老先生浑然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拖出。
混天珠发出的淡光在白日里极为黯淡,未经人发觉,便丢失光彩。
黎莲机匡扶着胀痛的脑袋,意识到他正身处教房。
回寝阁不多时,他们便被集来教房。
只是……这倒头一觉仿佛历时多年,头颅沉重到仅是抬起,都极为费力。
念及受训生们赶路劳累,谷内没有安排近几日的场外训,只需在教房修习。
黎莲机却不给讲师面子,第一堂课便睡了过去。他梦醒动作过大,惊扰旁人,引得受训生一同注视。
“对不住。”黎莲机诚心赔了不是。
黎予沧只怕他就此惹恼讲师,不满嘟囔:“睡睡睡!整天就知道睡!”
讲师大度,不予计较,意犹未尽投身授课当中,“老朽虽为蛟民,对青丘却是相当感兴趣,曾有幸读到一本青丘旧籍。书中记载不少有关青丘的奇闻异事,现拿来分享给诸位。在座有狐族,若一同多加探讨,倒也有趣。”
“青丘之地多狐,有狐四足而多尾,能化人,善变化,蛊惑。狐以尾分九等:一尾则普狐、二尾称异狐、三尾唤妖狐、四尾名魔狐、五尾即……”
一位蛟龙族受训生不耐举手:“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常识,别说狐族,蛟龙族也都清楚。”
“且往下听。”
“是。”
“普狐乃寻常凡物,二尾则异,三尾方能化人,不属凡尘。前五者多居青丘。后四则属女娲座下神兽,居天界,统称为神狐。”
“神狐?这个倒惹人稀罕。”
“先生,你可知神狐族为何被灭?”
蛟龙族的受训生听及神狐一族,一时振奋,七嘴八舌。
狐族受训生倒没有过多反应,毕竟这些早在狐族口口相传,他们从小听大,已烂在耳朵里。
黎予沧不放心地三回头,探向黎莲机的位置。后者眼皮未抬一下,已重新趴倒案上,打算再入梦去。
反似黎予沧多虑。
“接下来便是了……”
“神狐真身现世,天下必生大乱,故令其莫擅下。据传,青丘曾见九尾狐。此狐恋青丘某狐女,故多次与之私会,后妄用女娲天镜明其行之果。女娲知,欲惩之。其拒伏罪而化狐身逃于青丘。女娲怒,为讨其罪而灭其阖族,念以此止其原身下界所致之浩劫。然神狐族虽尽灭,灾难未消。此后数年,青丘多水难,九州五岳亦遭无根之水祸。”
语毕,蛟龙族受训生一时按耐不住,“先生,您说的这些出自何处?”
“出自《怪物志》,而老朽所念的这段载于青丘卷。”
“神狐族男子当真痴情,为这女子赌上一切的胆识,令人心生敬佩。”
“落这般下场,唉……可悲啊……”讲师同情心起,多愁善感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伯霆转视向后,凑到江伯雲跟前道:“我只对那狐女相貌有意。听闻此女容貌倾城。”
江伯雲对这不成才的弟弟十分无奈。
盖棺而论,蛟龙族受训生各予其见,赏识居多。
狐族受训生见蛟龙族总这般没完没了,一人道:“他终究不该同那狐女在一起,否则也不会一错再错,犯下滔天大罪!又害得九州五岳受尽折难!”
另一狐族受训生道:“还提胆识呢,你们能替他说话,无非是因你们生作蛟龙族,不为水患所扰。他累得我青丘受难这般久,明是该死!”
黎予沧听不下去,立身坐起:“人人都有犯错之时!没有谁生来便该死!这些只是传说,记载是否属实无可论证,我们都非当事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黎莲机自从伏案,便未动作,许是睡了过去。
黎予沧心有松懈,这样也好,省得听别人这般说道自己父亲,心中总归不好受。
“予沧小姐,神狐族都被灭了,还有何事是不属实的。”
黎予沧听见这瘟神的声音,一阵心烦,回首瞪着黎卯青,心中已再次默默骂了一句“晦气”。
黎卯青与黎乌落本在不在他们南房,只因受训生只剩下一半,教房便也合并为二。黎予沧不待见的两个瘟神且都分到了他们南房来。
黎卯青不停话,“都怪那名狐女,有那么点姿色便清高气傲,看不上青丘狐族男子,偏偏妄想攀附天界神狐。谁知她是否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勾引那神狐,青丘狐族哪个女子用狐媚术不是万无一失。贱皮……呃!”
众目下,一册书籍一晃而过,“啪”一声打向黎卯青面门,阻去他要道出口的骂词。
且有受着操控飞刺来的剑一同,对准了黎卯青的咽喉,锋刃触及的肌肤已渗出血来。
瞬息,黑影如鬼魅靠近,途间只留几道赤色残影,供黎卯青萎缩躲避的桌案被当场踢飞,草纸漫天。
众人静默,不敢反应。
“再说啊!”黎莲机动手操起那把带有威胁之意的剑,狠力踹向瑟瑟发抖的黎卯青。
黎卯青一口血从胸中闷出,磕躺在后位的桌案上,此座的受训生惶恐往远处挪。
“黎莲机!住手!”教长最先从紧张情形之中腾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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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电点一点,催更点一点,加快白龙狐狸相见进度条!顺便提一嘴,《怪物志》这本书不存在现实,书中原创书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