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让二公子附耳过去,属下未听清说了什么话,二公子听闻后嘶声问大夫人,主子是否为她亲生.......”
秦君屹正坐于榻上,随着拾一的讲述,浑身散发凛冽如剑的寒气。
坐在身旁的苏云宛伸出手去,与他十指交扣。
秦君屹卸去隐忍克制的劲力,以防伤着她的手。
“属下听闻屋内惊呼声,以督促大夫人重抄经书为由,敲开房门,将大小姐引离客房......”
拾一将事情原委讲述完毕后,跪在地上请罪:“属下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苏云宛和伍少寒两人不约而同地神经紧绷,要是秦君屹按规处置,拾一难逃刑罚。
庆幸的是,秦君屹只道:“让大小姐跟四小姐同宿一宿,都下去。”
“是!”拾一和伍少寒应声退下。
关上房门,拾一松了一口气。
主子算是默认了他对大夫人的行为,包括“闭斋”威胁。
伍少寒蹙眉瞥了他一眼,对他现身在大夫人面前的行为表示不赞同。
拾一无声苦笑。
听闻大小姐惊叫声,他的身体快过大脑,迅速翻下屋檐叩响屋门。
大夫人让进的声音响起,他理智回归,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房门......
屋内重归平静,可人心却难平。
“终究还是落到母子相残这一步。”秦君屹湿了眼眶,心神重创之下,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血迹斑驳了一身白衣,又染红榻前的地面,令人触目惊心。
“子渊!”苏云宛惊呼,执手正要输送治疗之力,却被双手紧紧抱住。
“宛宛,宛宛......”一声声悲苦的呢喃自头顶传来,苏云宛心中绞痛,环手回拥。
清凉的液体滴落至脸颊,苏云宛心底猛地一颤,生出无边怒火。
裴氏!你给我等着!
*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狂风大作。
秦君屹立于窗前,腰背笔挺、不言自威。
曾经在家人面前的温和一面被彻底抹杀,留下的,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傲骨、凛厉刚毅。
苏云宛醒来,见到的便是如同一柄出鞘利剑般的秦君屹。
她的心底泛起疼惜,唤了一声:“子渊。”
秦君屹回头,冷厉的气质瞬间褪去,“不再多睡会?”
“睡不着了。”苏云宛起身穿衣,一番洗漱之后,坐到梳妆台前。
看着凌乱的头发,她梳头的动作透露出些许不耐烦。
“我来!”秦君屹接过木梳,轻柔地帮她理顺如瀑布般的长发,生怕弄疼了她的头皮。
“有些人天生六亲缘浅,你还有祖母、弟、妹,比那类人强多了。”苏云宛望着镜子里专心梳头的身影,柔声安慰。
裴氏为了一己之私,亲口否认秦君屹的出身,逼他兄妹几个反目成仇,可谓坏事做尽,但苏云宛并没义愤填膺。
越批判、越心伤,何苦来哉。
秦君屹又怎会不知她的体贴,他俯身环手,轻轻拥她入怀,“宛宛,此后余生,我与她恩断义绝,你可会觉得我冷血无情?”
苏云宛回身,在他额头落下轻柔一吻,绽放灿烂笑颜:“喜见乐成。”
多年来重压头顶的大山自此彻底移开,秦君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正当两人耳鬓厮磨、温言软语之时,刚挪来的大山又来找存在感。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裴氏的叫骂声自门外响起。
值守的拾一低声威胁:“大夫人禁言,否则别怪属下给您点哑穴。”
“你敢!”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外的裴氏如木头般一动不能动,表情极为震怒,却无法再说出只言片语。
拾一不单点了她的哑穴,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禁锢她的行动力。
屋内的苏云宛一声冷嗤,自己还没找上门去,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苏云宛手绾青丝梳起发簪,还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妥当后才起身。
秦君屹转至软塌坐卧其上,闭眼酝酿片刻,再次睁眼时,已化为身体病弱但气势凌冽的模样,扬声道:“让她进来!”
拾一闻言隔着门应“是”,这才解开裴氏的穴道。
裴氏恢复自由后,扬手朝拾一脸上甩去。
那飞快的速度,落在武艺高强的拾一眼中却不足为惧。
手掌触及脸颊之前,被拾一紧紧抓住,冷声道:“大夫人,请您自重。”
裴氏使劲甩开他的钳制,冷哼一声甩袖进屋。
看到秦君屹,她一甩手,一大叠手抄纸张在秦君屹眼前飘飘落下,趾高气昂道:“你要的经书,都在这了!”
秦君屹冷眼看着最后一张纸张落地,凌厉的眉眼找不到一丝温度,“这是要供于佛前,为我父亲祈福的经文,你如此轻慢对待,可见心中再无我父亲。拾一,去请我祖母过来一趟。”
随侍一旁的拾一立即领命而去。
“你要干什么!”裴氏从未见过秦君屹如此冰冷的神色,心底涌现莫大恐慌。
秦君屹视若罔闻,接过苏云宛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茶盏放下时,秦老夫人正好到来。
她见满地的纸张,皱眉训斥:“裴氏,你又在闹什么!”
“母亲,是儿媳整夜抄写经文,一时精神不济,没拿稳纸张。”裴氏一改之前的嚣张,唯唯诺诺道。
“大夫人,您刚才的气焰都去哪了?”秦君屹冷嘲一声。
他的称呼落在众人耳中,除了苏云宛,其他人皆震惊不已。
这是彻底不认亲母了?!
裴氏惊怒交加,指着他破口大骂:“逆子!你叫我什么?”
秦君屹置之不理,看向老夫人:“祖母,孙儿早已说过这经文是为父亲祈福的,可是带发修行的大夫人,却不敬佛理,不念亡夫。
她对我父亲如此冷漠,孙儿痛心不已,自此与她断绝母子关系。
另外,她既看破红尘,不若直接剃了三千烦恼丝,待到了幽州城,为她建一座佛堂,供她余生修渡。”
“不!我不要!”裴氏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下,她扑到秦君屹身边,哀求道:“屹哥儿,我是你娘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会被天打雷劈的!”
“是么?”苏云宛冷笑一声,质问道,“可是谁在几个时辰前,亲口说子渊是山里的弃儿,父母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