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看着单云苏的杏仁眼里，有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复杂，曾经对着自己的遭遇隔岸观火不管也不问，甚至是在他眼皮底下看见了后，还能来句太弱了。
那样看不上自己的单云苏，和现在在眼前，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很在乎你……的反差。
仅仅凭一句在乎，就想让她心里扎根深种羞耻，给化开吗。
她还清晰记得的。
初中时期的黎落是不折不扣的灰姑娘丑小鸭沦，沦为初中班上的笑柄，在初中并没结交到一个朋友。
黎落的发育也比同龄人晚。
班里的女同学都来了月事，用上了卫生巾，开始化着素颜看不出来的妆，三五成群在课后结议论哪个班里的男生最帅，谁谁谁放学后干了什么事的时候，还有自己的小日子多久来，来的时候怎样的肚子疼难受的时候，黎落还没来月事。
甚至于，连卫生巾三个字都不太懂，还以为是普通的餐巾纸，家里也就只有单肃海关照着黎落，单云苏又是个男孩，刘妈也没注意过黎落，导致黎落对生理的事情知晓得格外浅薄。
初次来月事的时候，黎落穿着一条浅色的裤子，只觉着身下湿漉漉黏糊糊的。她还以为是水，用手摸了一下。
“你看她，还用手摸，真糟蹋。”
“怎么看，也不像是单家的女儿呀，若真是单家女，单老大怎么会无动于衷呀。”
“我想她不会是单家女佣的女儿吧，靠着单家的关系进来这里读书的。”
“拍照拍照，我拍张照片发给彤姐一起乐乐。”
黎落看着手里淡淡的血迹，好奇的黎落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一个动作让一旁的同学更加退避三舍。
黎落看着周遭同学的反应，手尴尬的立在空中。
卫生巾的字眼也在下意识里蹦进脑海，原来她们平日里讨论的卫生巾不是餐巾纸啊……
她赶紧小跑去了厕所，一路上，那些人的眼光就大喇喇的盯着她看。
小跑到厕所的时候，黎落还微喘着气，背过身子扭头去看，不用刻意探头，就能看见镜子里透出自己浅色裤子上显眼的红色。
想着路过的那些女同学们，诧异看戏的眼神，一路走来，也没人给自己说一声，就这么顶着一条脏了的裤子，走了一个走廊。
天越来越暗，正是快要放学的时候，黎落回到教室，拿着自己的外套拴在腰上，算是挡住了那抹人群中显眼的红色。
班里的人早走得七七八八，黎落拿着饭盒，去食堂打晚饭，自从那次被谢琦彤薅着头发，在学校被带头孤立，每每回家都蹭燕家的保姆车后，在新的一个学期到来前，黎落就让单肃海给自己办理了住读的手续，在学校开始住读时间了。
高中部放学的时间本来就比初中部的要晚，黎落去食堂打饭的时候，避免不了要经过操场。
今日里，单云苏和燕翎几个高中部的学生正在打篮球，兴趣班的课还没结束。
以谢琦彤为首的女生们坐在篮球场旁，看着男生们打球，时不时交头接耳发出一声娇娇甜甜的笑。
黎落遥遥望去，看着谢琦彤她们无忧无虑的笑容，还有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男生们，那才是青春，学院生活该有的样子啊。
可她没有。
她和她们和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若不是现在住在单家……
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融不进去的圈子，就不要硬融。
黎落一直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存在。
她不去触单云苏谢琦彤这些人的的霉头，从操场一侧的边上缓缓朝着食堂的方向走。
谢琦彤却不愿意这样放过黎落。
“那不是黎落嘛，住在单家的寄生虫？”谢琦彤的声音尖尖，生生叫停了黎落的脚步。
黎落转过身去，脸色平静的看着谢琦彤，不卑又不亢。
操场在场的除了黎落外，都是高中部的人，身形上也比黎落高了两个头，这番比较下，倒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哟，黎落啊，你怎么不走啦，是不是看我们云苏哥太帅了，舍不得走了呀！”谢琦彤站起身，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单云苏和燕翎几个人已经停止了打篮球，目光聚焦在谢琦彤的身上，看着谢琦彤气势汹汹的模样，小黎落就跟一颗豆芽菜似的，没有什么区别。
燕翎不喜欢欺负弱者，“谢琦彤，人小妹妹也没怎么着你，你适可而止啊。”
“怎么了燕翎，我怎么了？你怕不是看中这个小不点了吧？正主云苏哥都还没说话，你咋就护上了呢？”谢琦彤怼着燕翎，嘴里毫不留情。
“你也知道单老大都没说啥，你在这嘴炮个什么劲。”燕翎也觉着自己维护得多了点，偏偏那小豆芽身旁什么人也没有，形单影只的小可怜样子，除了他站出来说几句适可而止，也没其他人站出来了。
更何况，小姑娘在住读前，放学回家的接送可都是他在负责，他也见不得这样欺负弱小的。
燕翎和谢琦彤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单云苏只在一旁拿起汽水，扭开了汽水瓶子。
黎落的视线越过谢琦彤，看向在一旁喝汽水的单云苏，桀骜不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得模样，大口大口喝水的时候，喉结一阵滚动，满满的雄厚的男子气息，那双生来冷漠的眸子，也只是淡淡的扫过看了黎落一眼，并没像燕翎那般出声。
是了，不重要，也不重视，不熟悉，才会有那样冷淡不认人的眸子。
也没必要像燕翎这般站出来，说几句话。
黎落的头低着看着前方的地，没有搭腔，就闷着头往着食堂方向走去。
黎落的这般不搭理的举动，倒是让谢琦彤退出了和燕翎的口水战，快步走到了黎落面前，“我准你走了吗寄生虫，站住！”
这一拉扯，也不知道谢琦彤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拉扯掉了黎落围在腰间的外套来。
那外套本身，也就是轻轻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遮挡住身下那一抹显眼的红，这一下子，被谢琦彤一扯落，黎落浅色裤子上的红色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嘶——”刚在谢琦彤身边跟着的女生用手捂住嘴，隔着一段距离，也不顾在场是不是有男生的存在，“不是吧，我说你，卫生巾也买不起？还是买了劣质的卫生巾？”
“黎落，你是住在单家的对吧？”
“单家的人……没给你零花钱吗？”
“……单叔叔有给。”黎落抿了抿嘴唇，干裂得好似很久没有喝到水了。
只是没有人告诉过她，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会落红，每个月都有。
这来得无知无觉的，还因为无知惹出了乌龙。
她也只能自己闷在肚子里。
但是说单家，单肃海对黎落是真的好，只是单肃海也是个大五三粗的男人，自然也不会注意女孩子成长道路上需要面临的那些事。
说自己没关系，不能说单叔叔。
所以一直闭口不语的黎落才开口解释。
小姑娘圆圆的杏仁眼里水汪汪的，总觉着下一秒，就要滴出泪花来。整张小脸，也因为窘迫泛着红，
“单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单云苏把水放下，眸子一如刚才的淡漠神情，瞥了一眼黎落，那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不要的玩坏了的玩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归是女孩子脸皮子浅薄，这大庭广众注目下的羞辱感，让黎落本来就强忍在眼里的泪花花，包在眼睛里要掉不掉的。
仍旧是倔强得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下来。泪花花在眼眶里泛着晶莹的光，我见犹怜。
已经够难堪的了。
再哭，那不是更难堪。不能让情面再糟糕再难堪下去了。
“把外套还给我。”她刚系在腰间的外套，被谢琦彤拿在手上。
“你不会还要用这个外套来遮着吧？有什么好遮的，大家都知道了，你这样遮可没什么用，我这里倒是有卫生巾，不过你要跪下来，说点好听的话，我作为学姐，就把卫生巾给你，不然你就自己走去小卖部买去吧。”谢琦彤的嘴角上扬，听到单云苏说，单家可丢不起这个人的时候，谢琦彤心里可高兴坏了，这说明单云苏并没有把住在家里的黎落当一回事，这让她欺负起黎落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还隐隐有点兴奋。
小卖部就在食堂的旁边，黎落本来就是打算去食堂吃了饭后再去小卖部问的。
现在她遮红的外套在谢琦彤手上，谢琦彤那方人多又势众，黎落挂着水的眸子，在场上周围静静看了一圈，感觉每个人的透着不怀好意的意味，让黎落后退了一步，避开谢琦彤在的方向，就往着食堂走去。
不过就是裤子上沾染了一点红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忍忍就能过去。
黎落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说，明明去操场的路程很短，每走一步，黎落都觉着心尖被人拿刀子刺出血。
“我说你们，都是女孩子，这么过分不好看了啊。”到底还是燕翎先看不下去。
燕翎随手拿起自己放在篮球场边缘的外套，朝着黎落的方向喊道，“小豆芽，你等等。”
黎落在燕翎的眼里，那可不就是小豆芽吗。
初中生，小三年，还比同龄阶段的初中生看上去还要小一岁。
小豆芽一个人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燕翎的腿长，三两下就追上了黎落，并把手里拿着的外套披在了黎落身上。
“多吃点小豆芽。”燕翎将外套披在黎落肩膀上的时候，说着，“长快点，这样才不会被欺负啊。”燕翎的声音清冽，黎落差点就被燕翎说的那句不被欺负啊的尾音，给逼出强忍着的泪花。
“唔。”黎落从喉间发出一个字节，回应了燕翎。
单云苏依旧在篮球场上，他就看着燕翎拿着外套披在黎落肩膀上。
燕翎那宽大的外套套在黎落肩膀上，覆盖到小腿，两人往着楼梯口迈去的时候，从背影看，只能看见黎落露在外面的一截洁白的小腿肚，看着真是娇小又别扭。
而在黎落身旁的燕翎就被黎落这份娇小衬得无比高大起来。
单云苏手中的可口可乐汽水瓶子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心里升腾着一股子不舒服感。
单云苏那时候觉着一定是黎落丢了单家的脸，才让他心里那么不舒服。
诚然他不喜欢黎落，人黎落也识趣，不会处心积虑的在单云苏的面前晃荡，倒是谢琦彤，单云苏对谢琦彤的厌恶，也更深了一层。
——他在隔岸观火，看我竭力挣扎，明知道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扶我上岸，却无动于衷。
……
“小豆芽，你告诉哥哥，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来这个？”离着谢琦彤那伙人远了些的位置，看不见操场后，燕翎压低了的声音带着笑，悄悄问着黎落。
“……”燕翎问的问题，好奇怪。黎落不好意思的飞速看了燕翎一眼，又鹌鹑的低下了头，脸红到了耳朵根。
以燕翎的视觉，只能看见黎落红透的耳朵尖。
最后也只用蚊蚁样小的声音对着燕翎说了一声谢谢。
就如同燕翎每次送她回梧桐居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的谢谢，如出一辙。
谢谢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帮她一下的，哪怕意义不大，也让黎落的心里升起一股子微凉的暖。
也是那一次后，燕翎和黎落的关系才渐渐细密了起来……
“落落，我很在乎你。”
黎落想着往事，鼻子就一酸，她抬着眼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把到眼眶的泪往回逼了逼，鼻子通红通红的。
“你……”她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会有浓烈的哭音。
“听见我说我很在乎你，你这是？”
“单云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黎落将手从单云苏的手心挣脱开，快速拿了碗筷，闪身进入厨房。
单云苏还维持着握住黎落手时候的姿势坐在餐桌前。
厨房里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音，黎落在清洗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