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陛下说的不对,所以要打。”顾羡安手上还捏着那杆玉箫,面上冷凝一片:“尤其是,你说的那句话里没有半句是对的。”
晏清宁盯着这样的顾羡安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规规矩矩地坐好,把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
顾羡安见他认错态度目前说得上不错,暂时收了玉箫,温声对他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出自《贞观政要》)
晏清宁不想听他讲那些拗口的大道理,皱着眉反驳他的话:“可是,丞相哥哥,我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些也没有错。”
“我身为皇帝,按理说是全天下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人,没有人可以忤逆我。
我拥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可以尽兴过着我想要的生活,可以随意地骄奢淫逸。
身处底层的百姓,我可以因为一时兴起让他们为我大兴土木建造宫舍。
至于那些不服我的人,不满意我的人,我可以凭借着我的权利将他们斩杀。
江山社稷有我的臣子操心,我只需要在他们递上来的奏折上随便画几笔就行,我不需要过多地思考着我需要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只需要让自己过得开心即可。”
顾羡安没有打断他的话,一直等到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后,才出声问他:“陛下认为这是对的吗?”
“这不是对的吗?”晏清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将自己两只被打得通红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权利二字吗?我用自己所拥有的权利享福,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大概是被顾羡安打怕了,他这次倒没了先前恣意嚣张的气焰,可怜巴巴地低下自己的脑袋,越是说着话,底气便越是不足。
顾羡安低叹了一声,尽量放缓了声音教导他:“人生在世确实有大部分人都在图谋着权利二字,但是小宁不一样。
小宁是昱朝的皇帝,身担着昱国的责任,理应对百姓负责,对社稷负责,对天下负责。”
“你既享受了千万人的朝拜,便理应对千万人负责。他们信任着你,将权利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用这份权利为他们谋取福祉,让昱国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
晏清宁似懂非懂,浅色眸子深处的偏执稍稍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深深的迷惘。
我最尊敬的神明大人,这便是你希望让我明白的东西吗?
这种为了造福旁人而牺牲自己利益的行为……
他虽然没有先前那几个小世界里的记忆和情感,但他能深切地感受到……
曾经的他在进入小世界后,会一次次地为了那些与他无关的,素未谋面的,甚至是那个世界的后代,为了他们抛却了自己的个人利益,丢弃了自己的私欲,不计一切代价地为他们谋取好处,为他们谋取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本应该不符合他的本性的,却是神明大人希冀着他成为的样子……
圆润的指甲扎进他的掌心,他就这么眨着眼看着顾羡安,听着他讲述着那些大道理,既不认可,也不驳斥。
顾羡安摩挲着自己的玉箫,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总之,小宁要做一个不愧对于百姓的好皇帝,知道了吗?”
晏清宁胡乱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身处占星楼的顶部的沈浊安半支着脑袋靠在窗边,指尖捏着那半截虎符发呆。
暗金色的虎符夹在他的指尖,狰狞的半截兽面明显不符合他的审美。
沈浊安看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随手扔在晏清宁送给他的那一堆宝物堆里,掰着手指头思考着接下来该向小皇帝索要的权利。
对于政事的决策权落了一半在他手里,关于兵权的虎符他也已经拿到了一半了,近些日子顾羡安的行政权也得至少分给他一半……
对于整个昱朝的主事权,他已经捞到了一半,接下来再想要更高的权利的话,也就只有小皇帝坐的那个位置了。
沈浊安指节轻扣着桌面,深色的眸中浸透了对于俗世权利的贪念。
“主上,顾羡安与那个废物皇帝在宛居的凉亭处商讨着为君之道。”
黑衣的下属半跪在地上,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沈浊安微微阖眸,指节依旧轻扣着桌面:“说说看,顾羡安那个一心为了完成好友遗愿的伪君子是怎么教导那个废物皇帝的?”
那下属将晏清宁与顾羡安之间的交流详细地复述了一遍,便又重新低下头等待着沈浊安接下来的命令。
沈浊安阖眸,冷淡的声音间听不出什么喜怒:“仅凭这么个草包废物,再加上一个只能抱着自己好友遗物去教导别人的可怜虫,这就妄想着将内里腐朽彻底的昱国救回来?”
那下属像是自觉屏蔽了听觉一样,没去理会他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低垂着脑袋,像一个无情的机器。
“遣人继续在坊间散布那个废物荒淫无道的传言,碰着那些上赶着去讨好草包皇帝的,可以顺势收集下这些耗子的证据,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直接扔给顾羡安交给他处理。”
沈浊安换了支胳膊撑着脑袋,紧闭着眸子缓缓睁开,借着占星楼的地理优势,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已经显出影子的月亮。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另一只搭上了自己腕间的青紫色血管,“蛊虫的效益目前已经足够了。”
“通知下在那个草包废物边上盯梢的人,可以将小皇帝吃食里边用来催动蛊虫的毒药暂时减点剂量了。”
“毕竟……小皇帝的那一纸禅位诏书我还没有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