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迷蒙,到处都是白雾,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可见灵魂的主人已经没有了对人间的留恋,没有求生的欲望便很难找到灵魂的主人。
少女的眉间出现了一丝担忧,这恐怕,得把这个大哥哥的人生经历走完一遍才能找到他的魂魄呢。
她的预感向来准确。
一个女孩正在果园里拿着锄头除草,不远处是她的哥哥,小女孩头上还戴着哥哥给她买的发箍。
她最害怕到果园里来干活了,因为她害怕软趴趴的虫子!
小女孩用锄头铲着草,她年纪还小,不懂得怎么铲,把铲好的草盖住了没铲的草,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头上好像有什么在动。
“啊!”她把头上的发箍一丢,以为是虫子,“好吓人。”
哥哥呵呵一笑,“大清早的,你是想笑死我吗?”
妹妹还在哭,还没缓过神来,“你都不知道安慰我一下,我还以为是有虫子在头上,那东西软趴趴的,最可怕了。”
哥哥却还站在那边笑话自己,小女孩感觉委屈极了,她向来害怕虫子,这下好了,姐姐的发箍也给自己弄坏了,等姐姐回来,指定要骂一顿了。
“好啦,哥哥答应给你买一个,行了吧。快点铲草吧,这一块不铲完,回家爸妈不给饭吃的。”
他们两兄妹,就这样铲了一个上午。
然而这只是记忆的碎片,一戳便碎了,成涛并不在这里。
少女继续找下一个。
“我儿子在封闭学校学习成绩还可以的,但是学费太贵了,一年就要一万多。”
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他们当然愿意让他一直上,可是家里还有三张口等着,成涛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上课即使不用听老师讲课,也可以拿到100分,分数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难。
他的作业都在课堂上完成了,课后他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即使店里头很忙,他依旧可以抽出时间来去打游戏,对于男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游戏更重要了。
晚上爸妈4点就收店了,学校五点才放学。
以前放学了,都是由队长统一把同学送到家门口,后来便取消了,大家下了课,各自回家。
成涛并不回家,他在游戏厅里一直打游戏,直到父母来找,他才回家。
高大的杨桃树上,挂满了虫子,它们用杨桃树的叶子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比成人男子的拇指还要粗壮,就这样挂在杨桃树上。
树已经很多年了,铃铛从来不敢靠近它,生怕从树上掉下来一颗虫子,砸到自己。
哥哥有一次捉了一条,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她哭了一整天,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经过那条树了,哥哥也挨了一顿骂。
这次,哥哥居然被倒吊在树上,她不敢去放他下来,爸爸恶狠狠的告诉他,如果自己去放他下来,自己也要被吊上去。
“哥,你知道我最怕虫子的,我不是不想放你下来,我害怕呀。”铃铛看着哥哥,想到了平时爸妈对自己也是这么的狠心的。
“你不用管,回去睡你的觉,哥的事情,哥哥会处理。”他并不想拖累妹妹,自己犯的错,自己受苦。
朦胧的夜色中,奶奶给他松了绳子,放了下来。
后来,他便一直卖冬瓜糖给奶奶。
少女看了看手表,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现在正是喊魂的最佳时机,光看这些记忆碎片要找很久才能找到他。
“小式,帮我把这些记忆碎片串起来,我一下子看完它。”
迷蒙的雾色中,一个个透明的记忆碎片开始汇聚。
“哗啦,哗啦。”
不断地拼凑汇聚,找到了,那是最重要地一段,在电子厂里,成涛对白亦萍一见钟情。
白亦萍从小在城市里长大,长得白净,人很高,留着一头海藻般地头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比普通人地还要大一些,一看就觉得是个有福之人。
成涛是这里地领班,他带了不少手下,几乎有一半地人都是他带过来地。
“亦萍,下班了,我们去喝糖水吧。”
对于打工一族来说,宵夜无非就是番薯糖水,绿豆糖水,再要么,就是炒河粉。
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暑假便过去了。亦萍也要回去上学了,她还有最后一个学期,便要结束了整个职业中学的学习生涯。
学校里安排了实习,要上东冠镇,刚好过年那会,学校放假了,大家都准备过年了,过完了年,亦萍便要遵从学校的安排,去东冠镇实习一个月,才能够顺利毕业。
“成涛,我想你了,马上就要过年,过完年就要实习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亦萍对着这个比自己大的男孩子,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那我去看你,请你吃饭好不好。”成涛隔着手机,两个人煲电话粥,煲了一个多小时。
依旧依依不舍。
可是现在是冬天,很冷的,风呼呼的刮着,已经是晚上的八九点了,路都看不见了。
“只要你说想我去,我现在就去找你。”成涛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孩子牵肠挂肚,唯独亦萍,让他打心底里放不下。
他还记得有一个女孩子,倒贴上来,只为跟自己谈恋爱,只谈一天,不要钱什么也不要,他看不上这样的女子。
成涛心中坚定今晚一定要把她拿下,不然等她失习了,可能就在外面,一辈子也追不回来了,他会因为得不到爱情而遗憾终生。
他挂掉了电话,拿了摩托车的钥匙,随便裹了一件棉袄,西风呼呼的刮在脸上,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心里像是有一股暖流一直流淌着。
成涛在街上的一家店找到了亦萍,她穿着一条长裙,站在那里,美的他移不开眼睛,他虽然文化不高,但是脑子好使,不然也坐不到管理层的位置。
亦萍也看见成涛了,这么冷的天气,他真的来了,只因为自己一句想他。
“爸妈,我们同学今晚聚会,我晚点回来。”亦萍是个让他们省心的孩子,他们从来不担心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便是在这一天,正式确立了情侣关系。
然而记忆碎片却出了错,谈恋爱和结婚的却不是这个人,忽然扭曲起来,成涛失去了控制,他找不到亦萍,结婚生子的对象也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女孩子和他一起在厂里打工,为他深深的着迷。
“这是我怀孕的B超报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成涛不敢相信,难道他真的和她在一起过?
可是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那女孩还伸手抱着自己,他感觉恶心极了。
他坐了起来,冷静下来,先安慰眼前这个女孩,再解决后面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是要跟我们家提亲的,我可以不要彩礼,我们简单登记就好了。”女孩羞涩的说道。
成涛怔了怔,没有接话。
女孩说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他还在思考事情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很明显,她说的话他一点也不信。
他照例上班,中途假装去上厕所,“老板,把一部分工资结给我先,家里有急事,我要回去一趟。”
他跟老板长期合作,老板支了一部分工钱给他,剩下的成涛也不要了,行李也不要了,一个人买了车票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成涛啊,你小子真是搞笑,那个女孩是诈你的,那个报告根本就不是真的。”
成涛听完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真是吓死个人了。
“后来呢?”成涛对于后续还是蛮关心的。
“她跟厂里那个姐妹说了,那晚上你是喝醉了不假,但是却什么也没发生,那报告是她用钱买通医院的护士,做了一份假的报告。其实你根本不用跑的。”
也不是,可能不跑就被拉去大山里做女婿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工友的欢笑声,“你还笑得出来,我差点被搞出人命,那不是开玩笑的好吗。”
那边的工友想到整个事情,嗤嗤的笑了笑,终究还是忍住了调戏成涛,“行啦,我还不知道你,花花公子,整天跟女孩子约会,却从来不负责,每一个都是妹妹。这会你载了吧。”
成涛一顿。
这些女孩子喜欢他,他能怎么办呢,不当妹妹总不能当老婆吧,后宫佳丽三千,古代皇帝才有这个实力和财力,自己只能要一个,不能既要又要。
“行了行了,你情我愿的事情,对么。你就是渣男,等哪天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你这是还没上心。”工友不再调侃他,那边准备开线了,电话挂断了。
虚惊一场。
成涛惊叹。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结婚了呢,还有了两个孩子,他想不起来,漫无目的的走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少女朝着魂魄打出一道符咒,成涛这才听见,病房前妻子的哭声。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你爸爸去外公家帮忙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那为什么爷爷奶奶也不开店?”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反正过几天你爸爸会回来的。”其实她也不敢确定。
孩子的一句问话,她又落下了眼泪,什么时候他才能醒呢。
“亦萍,亦萍。”
她却听不到。
“你现在的魂魄还停留在你的识海里,她是听不到的,不过你可以回去跟她说。”
“我死了吗?”成涛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没死,不过再不回去就要死了,你因为吵架喝酒已经在ICU住了好多天了。”
成涛终于想起来了,对,自己是喝了酒,骑车回家的路上,他失去了意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别磨蹭了,我送你回去,明天,你就应该醒来了。”
成涛点点头。
少女睁开了眼睛。
仪式还不能停,时间正好是凌晨两点。
阿芬知道,她的儿子有希望了。
仪式还在进行着,要一直诵经直到天亮才能停,她一刻也不敢放松,撑大了眼睛提醒着自己要时刻敬畏神佛,敬畏这些人的存在。
天空还出现一丝白光,漆黑的夜慢慢褪去,众人奋战了一夜,已经筋疲力尽。
少女递给阿芬两张符文,“今天去医院探视你儿子的时候,把一张烧了给他喝下去,把一张放在他的胸口处,他便能醒过来了。”
“你是不是神经病,我都说了,现在是21世纪,不是过去的封建时代,你把这些喂下去他就能醒过来了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他已经没有救了。”
阿芬拿到了符,连忙打车到医院,她已经一整夜没有睡觉了,但是什么也比不上儿子的生命重要。
两夫妻的争吵引来了主治医生。
“反正都没有什么希望了,你们想怎么试都是可以的,只有一点,你们要签署一份协议,一切后果自负,我们医院对于这个并不阻拦的。”
“我的儿子,我说了算。”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不是我儿子吗?我看你就是神志不清了。医学都没办法的事情,你随便搞点灰他就能醒过来了。”
铃铛站在旁边,看着父母争吵,嫂嫂也在边上,“嫂嫂,你说给不给吧。”
她很想说不给,就像怀孕那会也是,婆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符让她喝,她并没有喝。
丈夫的情况却不一样,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喝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喝吧。”她闭上了眼睛,无比的疲惫。
“哦,家属,烧符不能在这里烧,你到烧烟区烧好了再进来给他喂下去,要遵守规定哈。”
阿芬对这一切规定照做。
符水给他喝下去了,符也放在了胸前。
“家属啊,今天的探视时间结束了,明天再来吧,明天早上还是这个时间。”
每天探视的时间只有那半个小时。
铃铛拿回了自己的工资卡,里面的钱已经刷完了,她也要回去上班了。
“妈,我要回去上班了。”铃铛皱着眉头,她是看不到哥哥醒来的那一幕了,只能让妈妈和嫂嫂帮自己看了。
“我又没把绑住你,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妈妈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种态度和语气。
她心里一顿,明白妈妈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心里有气。
“人家说去上班,也不知道你怎么说话的,跟你打招呼都有罪吗?不跟你打招呼又说没心没肺,怪不得女儿不亲近你,你看你对人家什么样子。”
铃铛抬头看天,白云很大,爸爸说的对,她从小就跟她不对付,不亲近是正常的。
“你这么宝贝她你跟她去啊,坐在这里干嘛。”
妈妈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了。
她不再说话,“爸,别吵了,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我回去上班了,要钱再跟我说,那个轻松筹还在转发中,到时候哥要是醒过来了,你给我打电话,再终止它,把钱提取出来。”
火车从远方的轨道驶来,她背着背包,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城市,上了火车。
火车上没有信号,偶尔电话也听不到,一直到晚上,她到了公司宿舍,也没有电话打来。
她也没有打回去。
“到了就到了,关我什么事,难道到了会有金子吗?”
明知道母亲今天刚和父亲吵过架,她不会自讨没趣,打过去找人骂自己?
吃饱了没事撑着吧!
嫂嫂也没有打电话来。
铃铛安心的上班,不再管这些事情,轻松筹还在转发。
一直到了第四天,她才接到爸爸的电话,“铃铛啊,你赶紧把轻松筹结束掉,把钱提出来,你哥醒了。”
爸爸的声音却不像高兴的样子,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爸,这么急吗。今天好像提不了,好像要明天。”
“爸爸不是跟你舅爹借了六万吗,跟你姑姑借了三万,现在提出来,车子也卖了,爸总是觉得夜长梦多,听说很多人提现不了的,会有人来查,账上那么多钱,爸爸怕等会钱不见了。”
铃铛了然,钱不会不见的,只是爸爸总是不安心,这笔钱最后还是给到大哥的,跟爸爸并没有关系。
“放心吧,明天上班空闲之余我提出来了就打回去给你。”
哥哥是自己离开家里的那天下午,两点左右醒过来的,自己一家人离开医院是十一点多。
“你看吧,我就说算命的能行,你非不信。”
妈妈又和爸爸吵起来了。
“不过是巧合罢了,人家医生都救不回来的人,你喝一符水就能好了,有那么厉害还要医生来干嘛,大家都去喝符水了。”
“你不信就不信,哪里有那么多巧合。”阿芬几乎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
成涛第二天就转出了普通病房,看起来只是苍白了一点,医生也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原因。
“总之醒过来就行了,不过什么原因,接下来还需要回到普通病房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一家人默然。
小店又恢复了经营,阿青再也没有干过熬油的事情,捡到钱包和手机钥匙照例等客人来了便归还给客人。
他的好名声一如从前。
赚多赚少无所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他却不再去做那奸人了。
阿芬每逢初一十五,无论生意多忙,她总是要抽出时间到煌山寺庙礼佛。
按照事先约定的,她买了一盏长明灯,专门供奉在寺庙里。
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佛祖看着底下的阿芬,明白她改变了一点,却也没有改变。
她的脾气,她骨子里藏着的一部分冷漠无情,只对一些人,永远不会变。
人就是这样,一人千面。
没有人知道寒叔的真实面目,每个人都对他称赞有加,只有铃铛知道,这个人深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寒叔的小舅子,当场身亡,他的大儿子,当场截肢,侥幸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