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明街每逢阴历二五八,便是赶集的日子。卖花生糖的老头已经高龄90了,仍然健朗的像个年轻人一样,除了他那佝偻的腰,布满皱纹的脸庞,挑起扁担来,走的比年轻人还快。
他从八岁便开始卖花生糖,从前小煌还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在各个村都能碰到他,摇着拨浪鼓,“花生糖,卖花生糖。”
小煌总是馋那一口吃的,爷爷每次经过都会给她买。
从前卖一毛钱一块的糖果,现在物价上涨,五毛钱才能买两块。
街上地摊摆满了各种小吃,吆喝声充斥着耳边。
小煌无暇顾及,她今天出来要买寿衣寿鞋,还要买香买纸钱,等会到庙里头要和阿肆一起给一户人家送丧。
这种事情,从前她是不干的。
买了一斤红糖糕还有半斤香芋糕,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小煌,抓紧时间过来,家属都在等了。”
小煌不再逗留,从昌明街出来,大约十五分钟便到了煌山寺庙,此时已经是上午的八九点了。
屋里一阵吵闹。
“怎么了?不是说家属都到齐了吗?”
小煌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墙上的经文刻画得生动形象,寻常人却看不懂。
“刚才问的时候说来齐了,后来又说还有一个人没来。”
“死者是因为听了媳妇的话,喝农药自杀身亡的,所以不来是最好的。”阿肆跟小煌解释。
“那便开始吧。”
一众人等跪在神像面前,阿肆和小煌配合着诵经,纸钱寿衣燃烧的很旺,半个小时下来,便已经结束整个流程。
何川给小煌阿肆都包了一个红包,接下来,他们还要到街上的店,喝上一碗黄糖粥,才算真正了结。
“这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的呢,非要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是为了什么。”
杨为敬凑过来,不满意他们的做派,人死了,也不能放下仇恨,这样的家庭悲剧他见的实在太多了。
杨为敬也是寺庙的一员,平日里负责给神像打扫卫生,给油灯添上油火,别看干的都是一些杂活,对于经文和符文的了解,远在阿肆之上。
小煌坐了下来,开始默写经文,过去她在学校也一直抄,现在已经熟练得倒背如流了。
阿肆还在玩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看这个帽子好不好看,我买给你。”原来是新学了网购。
小煌很少打扮,阿肆坐了下来,他总是穿着衬衫,不是长袖就是短袖。
“佛祖保佑,保佑我女儿平安归来。”
眼前的这个阿姨,已经连续三天过来上香了,每天都杀一只鸡。
“阿姨,你女儿是怎么了?”小煌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多嘴问了她一句。
听到有人关心自己,连日来的委屈和担忧,都化为了泪水,她跪在神像面前,“隔壁村不是有座山,叫牛屎岭。”小煌点点头。
“我女儿自从听说那里有个破庙,很灵的,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便一直琢磨着想上去,我之前听人说那个庙已经荒废了很久,都搬迁到下面来了,上面没有人祭拜的,便告诉她不要去。前段时间考完试以后便一直下雨,她一直没有上去,直到上周六,她便说和同学一起上去,祈求神灵保佑她,但是这一去,就没有回来了。”
她上山找了好几天,又到附近的村里去问,都没有女儿的踪迹。
“那个寺庙啊,早几十年前都没有人祭拜啦,山又高,去年我上山砍柴,还发现了一条大蛇,吓得我柴都不要了。”
“这年头就你还烧柴,别人都是烧煤气了,烧柴也没必要上那么高的山啊,果园里不是大把的柴。”
那人其实也没有说完,她上去是为了寻一味药,只是看柴毕竟好烧,便捡回家中,没想到却遇到那盘踞在山中的大蛇。
杨阿姨找也找过了,隔壁的几条村都找遍了,神算子也找了好几个,只是没一个能帮她找到女儿的,都是一些江湖骗子,没有真才实学。
小煌挑眉,这个地方她从前听爷爷说过,最神奇的便是山的后面有一片湖泊,爷爷还吓唬她说湖里住着神灵,让她如果去,别惊扰了神灵。
“你女儿不是和同学一起去的吗?那同学有没有回家呢?”
阿姨摇摇头。
“我可以帮你找回你的女儿,不过你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阿姨看看眼前的少女,年纪轻轻的,真的能帮自己找回女儿吗?“是什么条件?”
“条件便是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你便要到我们庙里来上香,上满一年,前提是必须诚心诚意,如果不是诚心诚意的,你也不必过来。”
阿姨点点头,事先她便听别人说煌山寺庙灵验的很,才来这里祭拜佛祖,没想到真正灵验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女儿,以后我初一十五会诚心礼佛的。”她愿意贡献自己的愿力给佛祖,给这个寺庙。
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儿已经失踪了四五天了,她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了。
想到这,她主动问道:“是不是要提供小女的生辰八字?”
小煌点点头。
阿姨的女儿姓杨,叫杨桔梗,在班上成绩名列前茅。
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谈了女朋友,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自从上了高二以后,她就整天神神叨叨的,放学回来不吃饭就躲进房间里,有时候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她又不写日记,什么都放在心里,但是一说到让她去找同学玩,她就很开心的出门了。”
两人掐指一算,明了其中的原因,但是却不能对阿姨说,恐怕她接受不了。
“杨妈妈,你是不是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应该是你女儿出生那一年不在的。”
“是啊,刚好生我女儿那一天,她爸爸便出任务,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出车祸了,抢救不过来了。”
“后来你再嫁了,这个人家里条件还不错,对你女儿也是真心对待的,但是你女儿并不接纳他,认为是贪图你的美色,此人年纪稍微有点大了。”
眼前的少女说得竟是一点不差。
“还有你的女儿小学的时候在学校有母老虎的称号,同学们经常笑话她没有爸爸,她内心里认为是自己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却又不敢承认,认为跟自己没有关系,同学们的嘲笑让她认为自己是不祥之人,心里极其自卑,但是又极其好强,从不肯认输。成绩一直都很好。”
阿肆看着眼前的阿姨,她差不多五十多岁了,身子还算硬朗,留着一头短发,眼睛不太亮光,想必是平日里干的活比较耗费眼睛。
脸型稍圆,倒是个有福气的人,只是第一任丈夫的离去,让她承受了一段时间的艰辛。
“自从初中开始之后,你女儿便有了好朋友,也就是跟她一起上山的同学,她们形影不离,吃饭做作业都是一起的。”
平日里女儿从来没有朋友,自从初中之后,所里搬来了一户人家,她们虽然不同学校,但是中午晚上都要回家,她看着女儿有了好朋友,心里也十分开心。
自己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工作。
“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去找她同学玩了,偶尔晓晓来找她的时候,她又交待我跟她同学说自己不在家,在学校。”
“ 阿姨,你有没有你女儿的照片,最好你女儿那个同学的也拿过来。”
杨妈妈还跪在神像前,“有的,我女儿毕业照还在家里放着呢。”
她起了身,拿起祭拜的篮子,打算回去拿毕业照。
“我们和你一块去吧。”阿肆进去里面的卧室,拿来钥匙,“小煌,我们到他们家看看,然后去那牛屎岭看看。”
顺便还可以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也行。”
他们家住在水利所里,杨妈妈也是水利工程的员工,平日里负责处理河堤的杂草等,工作虽然简单,却并不轻松。
矮小的瓦房,坐落在一棵棵高大的树下,树木高耸入云,叫不出名字,树荫下是特有的凉爽。
“这个就是我女儿。”
集体照上的女孩,光洁白皙的瓜子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意,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一股霸气油然而生,还有那英挺的鼻梁,无处不彰显她的霸道气质。
接着是一张张合照,两个人在一起,在树荫下,在河边,在篮球场。
小煌和阿肆看着照片上的两个女孩,记住她们的样子。
“沈煌姑娘,你的年纪大不了我女儿多少,你真的有把握能找到我女儿吗?”
神算子不论年龄,像爷爷这样的,不过是因为见多识广,经历得多,积累了很多经验,才会得心应手。
杨桔梗家里只有哥哥和她,虽然爸爸去世得早,但是母亲很快改嫁,说起来,她倒是没有受过生活上物质上太多得苦,只是同学们得嘲笑对于她来说,是不可磨灭得伤害。
“你女儿暂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不知道在哪里罢了,我们去找找,你就在家里吧,山高路远的。”
有阿肆带路,小煌便不用问人问路了。
摩托车一路行驶在河堤上,行到山边,边是牛屎岭。
“这里的水好急啊。”尽管上方有不少的水泥盖盖着,但是这里有很多缝隙,可以看到底下湍急的水流。
“别往下看,以前这里很多人在这里游泳的,很多人不害怕的,有些人还拿着骑车的软胎来做游泳圈,从上面一直滑下来。”
别提有多刺激了。
“你是不是也玩过。”小煌闻声偏头。
阿肆摇摇头,小的时候他都在抄写经文,父亲管得严,他也是来过一两回,都是小伙伴们下去,自己在上面看着。
从河堤上方的水泥盖才能到达那边的山脚,足足有昌明街街头到街尾那么远。
两人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才走到山脚。
这里连一条小路也没有。
小煌恨不得自己长一双翅膀,直接飞上去,“到底是谁发明爬山的这玩意,上到去脚都走断了。”
阿肆笑了笑,“一看你就是城里刚回来,平日里少锻炼,明日开始,你早上跟着我去晨跑。”
小煌看着高耸入云的山,“这不叫岭了吧,应该叫山峰才对。”
两人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发现自己精神抖擞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处渺小得建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好壮观啊,虽然累了点,但是能够看到这么漂亮的风景,也值得了。”
山上树木都是上百年上千年的历史,即使是午后爬山,也不觉得晒。
“我快爬不动了。”看着眼前一直延伸出去的树木,似乎看不到尽头一般。
“我们才爬了三分之二,到另一边的湖边还有一段时间,先休息一会吧。”
“我让式神先去看看吧。让她找着了给我们带路。”
但是现在是大中午的,前方又是不知名的神灵,阿肆有点担心惊扰了对方,毕竟这个地方以前是很出名的。
“还是算了吧,还是小心为上。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先喝点水。”
“小煌。”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你好傻哦。”
阿肆摸着后脑勺傻笑,小煌心头一跳,他们两个怎么像个傻子一样,果然,人家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他们好像也是。
翻过了山顶,便能看到山的另一边,果然是有一片湖泊,湖水碧绿,像一颗蓝宝石一样镶嵌在山和山之间。
如果要到另一个山去,必定是要跨越这一片湖泊。
小煌祭出手镯,放出一道符文,湖面惊起一道水柱,正是用来寻找杨桔梗的符文。
“这里并没有她的气息,或许是没有来过这里。”
“刚才我们经过庙里的时候也没有看到。”
这里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越是这样,就好像越是奇怪,你仔细看看,好像有什么不对。”
湖对面,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