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小叔当真是叫的旁人神色微怔,孟舟贺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跟一个样貌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叫小叔,这不由得让他们想起来最近有关于孟家的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说是孟家的家主的父亲曾经有过老来得子,按照道理来说,当爹的老年风流整出个儿子来,这做长子的应该是极其不待见才对,只不过看着现在孟家这位老当益壮的家主,他面上倒是未曾有着一丝一毫的不悦,反而很是亲近。
着实是让人想不明白。
这些世家里面的弯弯绕绕,旁人即便是不明白也不会这般说出来,本着场面上的客气话,于是便纷纷朝着林阴问声好。
林阴按下心思隐着情绪,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句,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此番总是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阴冷感,于是这般不太言语,也自是有一种气场。
“我儿子孟骞,跟小叔是同龄,想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会有共同话题,再说了,这种场合对于孟骞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对于小叔来说可谓是平生头一次,有孟骞带着,小叔也能尽快熟悉一些。”
这话初听好似没有什么意思,细想却是能寻出些不同的意味来,不过是在讽刺林阴不入流。
林阴面上还是这般,只是跟孟家老爷子告别之后便走向了孟骞。
此时的孟骞身边簇拥着一群人,这些大抵都是身价比孟骞差上许多的,眼里除了玩乐也没什么旁的,家里有些钱,都是跟巨富又沾不上边。
也都清楚孟骞这次是住院将将出来,只不过孟骞被一个女生揍的躺医院养了一个月这件事情终究是丢脸,因此旁人都尽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孟骞看着走过来的人,林阴的那张脸在他的视野之中逐渐清晰起来,他手中的酒杯微晃,香槟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挂了浅浅的一层。
林阴身上的香水是极浅的沉木冷香,行来之时带着一股冷冽的清香。
孟骞仔细的盯着林阴的脸,略显苍白的眉眼透着阴冷的颜色,好似荆棘一般缠绕在林阴的身上,蓦然,他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模样显得无辜。
“我想起来了,你是周相的小弟。”
孟家跟秦家,谁也别笑话谁,手里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尤其孟家的主业在于医疗药物上,这里面可供操纵的内幕实在是太多了,而周相便是暗地里替孟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当然,周相在孟家也不过算是个小人物,如他这般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孟骞之所以认识周相,则是他让周相派人跟踪着黎未,那个时候,周相的身边就站着林阴。
那时的林阴一身的垃圾味,模样瘦削,与如今这般模样相差甚远,因此孟骞算是顿了顿才将人认出来。
若是莫哥在,听到周相这个名字怕是要跳起来砍人了,他那般掏心掏肺信任的兄弟,也是砍他最重,伤他最深的背叛之人。
听到孟骞说自己是周相的小弟,林阴不曾承认也不曾否认,毕竟周相也算是自己的人。
而林阴知道的,远比表露出来的多得多。
身边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如今看到孟骞对于林阴这般轻视甚至是无视的态度之后,也算是明白了。
林阴安静的坐在一旁抚摸着自己的袖扣,这些人,他不喜欢的,厌恶的,他会一点一点的都除掉,那些隐秘的念头,他从未提起过,不能与人言,像是深海倾覆的海草一般,将他缠绕,禁锢,永堕阴暗。
他这颗袖扣的价格,若是从前的林阴,怕是赔上十条命都比不了,而如今也不过是他随手捻来的,无关紧要之物。
洗手间里,林阴看着被水渍打湿的袖口,身前的镜子渐渐映出孟骞的脸来,孟骞大概生的像他母亲,没有过分分明的棱角,外表透着些过于清嫩的白秀。
“即便是喷上了香,也遮盖不住你身上的烂味,早知道你是我小叔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你问好。”
林阴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开,他低头垂目,粗糙的手指有些笨拙的挽着衣袖,这袖扣试了两次才扣上。
这些动作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美感,他本就是应该蛮野的人,但是阴鹜粗暴的人行事也向来乖僻。
林阴转过身来,没有多余的神情和动作,一只手禁锢着孟骞的肩膀,另一只手按着后颈,水流声匀速的流动着,孟骞被人按着头进入这温凉的水里,口鼻俱是被淹没,丝毫动弹不了,而逐渐鲜明的唯有窒息感。
不断的挣扎声里,林阴心里的恨意却是一点一点的升起,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虫,竭力挣脱却只会将自己裹挟起来。
那个长年把自己当狗一般养着,虐待,泄愤的男人,他当年想要抱走的孩子,是孟骞。
只不过因着当年他与孟骞一般大,如此便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命运。
阴差阳错还是借刀杀人,这件事情恐怕只有孟舟贺清楚了。
他会杀了他的,欠他的,所有人都要还。
他一定会杀了他的。
将孟骞扔在了地上,林阴整理了一下衣角,随后走出了洗手间。
孟舟贺搀扶着自己亲爹,面上的不耐掩饰的很好,只不过在看到林阴的片刻,终究是泄了点底。
林阴未曾多施舍眼神给他,径直走出了宴会,手机里有弟弟发来的信息,他一向很乖。
他一向很乖,很懂事。
这世上,感情真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林阴的手指摩挲着一个号码,可能是手有些重了,也或许是他指腹的茧太厚,以至于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号码就已经拨了出去。
程染正在看路淼给她带的漫画,看了眼手机便顺手接了起来。
“林阴。”
素月流光,路灯下的光线好似铺了一地的流银,几尺见圆的地方被拉长的影子所分割掉,林阴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泛着白雾的气来,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