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也曾设想过林阴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只不过这个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半夜程染睡不着,主要是被剧情雷到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虚寒在体内翻涌着,程染的意识带着些隐约的昏沉,明明暖气很是充足,她总是觉得过于寒凉。
湿湿热热的触感让程染的意识清醒了起来,她伸出手摸了一把脸,发现半侧脸颊连带着枕头都被鲜血浸湿了。
有些撑不住了,程染勉强站了起来,她此时在月色极亮的夜里,赤足而行,面色除了惨白便是鲜红,简直像是成了精怪的鬼一般,只不过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副样子不用化妆就能cos贞子。
她又冷又虚,踉踉跄跄的敲了敲妈妈的门。
程染妈妈在见到程染的那一刻,应当是她这辈子对程染母爱最少的时候了。
程染妈妈呼吸都静止了片刻,随后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程染对于之后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记忆,潮湿一般的冷将她的思维都冻的延迟了几分,她只记得医院的床没有家里的软。
勉强打起精神来看着来人,穿着一身的白大褂,带着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后还有两个正在忙碌的护士。
要取血化验的时候,程染的眼中的针头模糊成了数个。
给猪打针都不用这么多针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西瓜摔烂了,露出了细碎的瓤,眼睛被扒开,鼻子里被插进管子,消毒水的气味一次比一次浓郁。
程染脑子里好似过了很多的人和事,浅显的,浓重的,或多或少的都浅浅的掠过,她看到香蕉人模狗样的对着她夸奖,祝贺她成为了正式员工。
她看到了妈妈,问着她工作怎么样?跟同事处不处的来?问公司内有没有合适的男同事,可以试着接触一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不过她手底下的汤却煲的很是火候。
而画面中的她,是她,又不是她。
程染一向是阴郁,沉默的,因为社恐和恐男,总是会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像是这个色彩浓重的社会中一抹无足轻重的灰色,她的情绪她的生活她的经历都鲜少有人在意和关心。
而画面中的程染,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微微卷曲的长发垂在身后,笑起来明媚又阳光,笑到尽时,手指掠过耳鬓。
“妈,公司不让办公室恋情。”
妈妈有些不满的嘟囔着,手里捏起一把切碎的小葱放到菜上,头也不抬的继续开口:
“你找别的部门的,李阿姨家的儿子今年研究生毕业,也没有女朋友,前两天还打听你呢。”
程染看着面前的一切,母女两个自然又温柔的相处着。
是了,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轨迹。
程染在此刻骤然萌生出一种自己是小偷的感觉来,她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卑劣的小偷,窃取了原本程染幸福又平淡的生活。
老鼠终究见不得光,偷来的始终是要还的。
这个妈妈要比程染记忆中的母亲年轻的多,笑起来不是含着隐约的愁容,说话的时候想训就训,想说就说,而不是要小心翼翼的,时刻注意着自己的情绪。
程染在此时蓦然的清楚起来,她想要得到的,她所求的,不止是改变当年的那件事,救那个人,她要做的是将原本程染幸福平淡的生活还给她。
她不过是既定轨道上意外出现的分支。
“可是,这样你也就不存在了。”
时空传来细微的声响,脚步声在此刻好似丧钟一般。
“228?”
程染看着此时人形的香蕉,面上的神情不能说是错愕,而是蓦然松了一口气。
228的人形照旧带着他的古板和严肃,面容好似拢了一层不甚清楚的雾色,因此便只能看到隐约的一些模样。
“经历这么多的世界,痛苦、挣扎、违背本心的事情几乎都经历了个遍。”
“程染,若是告诉你,你所经历的这一切,最终获得的,只会是你亲手将自己抹杀掉,你还愿意继续吗?”
获得最终的奖励,回到过去,改变事情的节点。
程染还是程染,又不是程染。
一个人的形成和他的经历,环境,所接触的人与物都息息相关。
少一分一毫,多一时一刻,都不再是这个人。
没有了那段过往经历的程染,还是程染,却也不再是程染。
而程染要走的那条路的终点,是亲手将自己抹杀掉。
“是毒瘤总要切除的。”
程染已然看着228,异常平静的开口。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程染没有太多的意外和震惊,也不曾有过什么反悔的念头。
她的存在对于她身边的人,乃至于包括她自己,这十几年来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伤害。
她就像是寄生在母体的毒瘤,刺痛着她的母亲,伤害着所有亲近的人,即便这件事情错的并不是她,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加倍的痛苦。
她的历程,如同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而她一点一滴,亲自将自己剥离出来,将自己全部切除,平静的走完这场既定的死亡。
“蕉蕉,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庆幸,庆幸你给了我一个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机会。”
她无数次的选择死亡,却又畏惧死亡。
有爱她的人,这让她有了牵绊,她开始考虑自己的死亡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于是她不敢死。
而228给了程染一个能够选择死亡的机会,这样,即便是她消失之后,还是会有另外一个更好更幸福的程染存在。
228看着程染,看着这个曾经他最不看好的实习生,这个让他无数次焦头烂额的程染。
最终的最终,228看着那个阳光幸福的程染,看着那个本应该在既定轨道上的程染,开口道:
“愿你得偿所愿,程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