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
许致那天从仓库醒了过来,最先的感觉倒不是疼,而是又痒又麻,因着他的大脑一时之间有些懵,于是便说不清是哪里又痒又麻,过来好半晌,他稍稍清醒过来,才察觉到是后面有些痒和麻。
而且还有越来越凶猛的感觉。
感觉一下就来了,许致心里骂了一声,准备离开仓库先去找王兰梅解决一下,只不过他当时火气太盛,便忽略掉了腿有些软。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不行了。
王兰梅光着等了半晌,只见许致忽的起身,摔门就走了。
王兰梅还骂了两句。
许致发现自己不行了,而且他莫名其妙对着化肥厂的搬运工起了心思。
一入弯弯深似海,夜夜春宵声嘶哑。
俞秋楚
俞秋楚回想起来,总觉得年少一场大梦,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清醒,前些天回村里,俞军结婚了,那么一个傻里傻气的野小子,往日便会惯跟在他身后作威作福,谁都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也没什么能力的俞军,娶了村花。
结婚那天,俞军很是高兴,难得合身的西装在他身上也添了几分好看,他红着脸,扶着俞秋楚的肩膀,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为他高兴,他心里痛快的话,村花若兰只是淡淡笑着,替俞军擦掉弄在西装上的酒渍。
“楚哥,你还记得当年咱们打赌,你说要把那小傻子搞到手,到今天,你欠我的我都没敢开口。”
俞秋楚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后若无其事的一饮而尽,年少的赌约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而他也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俞秋楚第一次见程染的时候,燥热的天,闷的心,臭烘烘的猪圈,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说不出的糟心,但俞秋楚却是将那天猪崽哼唧的声音记在了心底,时至今日,历久弥新,心里记得了一头猪,真特么怪事。
那天的一切都很差劲,唯独见到人的时候,俞秋楚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那时他心里还想不到什么过于细腻的感情,他只是觉得,怪不得宋宋把人看的那么紧。
这个念头闪过,俞秋楚又回忆起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念头过来的,有些脏,他觉得自己念头有些脏。
原来有的事情一开始就是岔路,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阳光落在对方的身上,是一种淡色,那时的俞秋楚便觉得,此番笑意便是倾尽所有的温柔了,念及此处,俞秋楚猛的灌了一口酒。
大抵年少的喜欢便是这样,浅淡又带着痕迹,这份喜欢不会左右你的生活,不会干扰你的成长,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掠过心头,耳旁的风,炙热的光,喧嚣的尘世,你庸俗的融入其中,却在这份过去的喜欢涌现时,忽的静默起来,不经意的,带着细痛,软绵且长久。
时至今日,俞秋楚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程染的死,细细算起来,程染在俞秋楚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的痕迹,因此遗忘也不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可是当他刻意的回想时,却发现自己连每一个细节都能够纤毫毕现。
可那又如何?俞秋楚能做的,也只能做的便是静默片刻,再次笑了起来,灌上一口酒,将这件事情翻篇。
回去的路上,酒精有些麻痹俞秋楚的思绪,司机细声询问着俞秋楚要回哪里。
俞秋楚松了松领带,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鸟振翅而过,树影稀疏横斜,他长叹了一口气,忽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半晌后,俞秋楚阖上双眸,轻声说:
“去宋总家。”
宋宋
程染的后事是宋宋处理的,毕竟程染已经没有任何的亲人了,老家的习俗是装棺入殓,那天俞二婶哭哭啼啼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跟村长老婆抱着哭,二彪把程染送他的玩具拿了出来,还有花生糖,桃酥,甜奶粉。
宋宋没有哭,她最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悲伤是有的,但并不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又或者你生随你生,你死随你死。
宋宋始终觉得,程染的死像是刻在她心上的一道伤口,不致命,甚至有时候还会被遗忘,但总是会有疼的时候,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永远都是血淋淋的。
她年幼的时候,那个年代闹的很凶,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声音细细的,笑起来好看的很,只不过母亲死的时候,声音是哑的,脸是破的。
那天晚上,大概程染不救她,她便是要在山上被冬雪给掩埋了,至于是生是死她全然没有考虑过,总归是要死的,宋宋想。
程染扑在她身上的时候,浑身都没什么重量,已然被冻僵的宋宋只是察觉到了轻微的震颤,她勉强睁开眼睛,脑子浑浑噩噩的,已然记不清了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等她稍稍回过神来,便看到程染弯着身子细细的看着她,那人俯下身子,额头贴了上来,大概是穿的太厚重,做这般动作是有些吃力的,于是最先触碰到的不是宋宋的额头,而唇齿嗑到了宋宋的鼻尖。
对方的唇齿大概是跟她这个人一般,细细软软的,嗑上来也没什么重量,宋宋只觉得鼻尖有些痒,随后才是温热的触感。
宋宋从六七岁便当做男孩子养,父亲为了锻炼她的阳刚之气,便总是让宋宋去跟村里天天走街串巷的男孩子耍上一耍,可宋宋觉得实在是没意思,年岁大些的男孩子,说的话题十个有八个便是带颜色的,但她时不时的听上两句,总归是有那么些留在了心里。
他们说,女人最是软的,宋宋没觉得自己软。
那天晚上,宋宋被烧的晕晕乎乎的,被程染的唇齿嗑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痕迹,心里念着,这大概就是女人的软了。
于是宋宋便抱了上去。
醒过来的宋宋摸了摸鼻尖,心里想着,女人果真是软的,她大抵是不能够算是个女人的。
宋宋不是没有起过一些念头,左右程染太过于单纯,又无依无靠,她若是跟对方在一起,总归是能够掩盖自己的身份,也能保护程染。
可是宋宋已然忘记了,父亲死后她便是要自己做主,这个男人的身份便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宋宋是真的这般想着,那大年夜里,醉后不知天在水,宋宋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夜梦里她娶了个新娘子,瞧不清长什么模样,但总归应当是她心里想着的。
俞秋楚说让她把人抢回来,宋宋只觉得荒谬,她笑了起来,看不清真假,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真假。
傍晚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宋宋看着墓地前寥寥的几个人影,说不上来是难受又或者是压抑,总归她心里是不痛快的。
宋宋抬手盖住脸,恍然露出一个苦笑,细腻放风吹拂这白色雏菊,浅淡的花香刺了过来,随着呼吸,这通细细密密的绵延开来,沿着四肢百骸侵蚀着,宋宋笑不出来了,连喘气都带着几乎蚀骨的痛意。
鹅黄细柳,抽条掠面,横斜的枝影微微晃动着,宋宋回想起来那年她一路风尘,深一步浅一步,唯恐赶不上,赶不上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归她是没有跟程染下任何约定,但心里便是抱着那么一个念头,有人在等她回去。
有人在等她,心底骤然生出沟壑来,一步一步,步步匆忙,当她见烟花满目的时候,程染神色怔了怔,笑着说新年快乐。
此时,沟壑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