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伸出手来想要将那死死抱着车轱辘的侍女搀扶起来,可是对方大概是伤的太重,踉跄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
薛林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扶了起来。
那孩子不过将将会走路,根本不记得些事情,眼泪包着眼珠,哭的声音细细的,怯怯的站在一旁。
王妃看到程染,目光好似淬了毒一般,但她即便有着再大的恨意也不得不屈服于督察院之下,只要她还想活着,便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谢玹匆匆赶出来,因着当年的仇恨,以及程染那毫不留情距离心脏仅仅偏了半寸的一箭,导致谢玹一直对程染处于一种避而不见的状态,此刻程染权倾朝野他更是夹紧尾巴做人。
“程都督。”谢玹硬着头皮问候了一句。
程染连半分神色都未留给谢玹,只是对着马车上哭的直抽抽的小男孩伸出双手来,将人轻轻抱在怀里。
那孩子哭的声音细细的,红着眼眶懵懵懂懂的看着程染,程染因着走的急了些,冬雪纷扬,那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色便落于鸦雏色的眼睫上,那只小小的,微微带着一点柔弱肉的手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碰上了程染的眼睫,微微碰到了那雪花便收了回来。
“谢玹,你是出于私心也好,想要报仇也罢,这个孩子你都动不得。”
“从今往后,他与你们敬王府没有半点瓜葛,他是我程家的子孙,他是我程然的侄子。”
“人我带走了,两不相欠,他日若有牵连,本都督必定不会放过。”
程染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府邸,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姓名,程怀行。
果子瞧见程染抱了个孩子来,满眼的好奇,若不是知道程染是个太监果子都要怀疑是程染的私生子了,不过这孩子生的好看,性子腼腆,端是不言不语的窝在程染的怀里便让人见之喜爱。
程染暂时把程怀行放到了果子那里,只不过这孩子从程染怀里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差点要哭出来,程染不自觉的的带上些九千岁的气势来,冷着脸对他说道:
“憋回去。”
程染让薛林给那个侍女找了大夫,顺便给了一笔银钱,让对方好好生活,薛林不解,问程染为什么不把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留下来照顾程怀行?
程染望着逐渐昏暗的夜色,那细雪散落如同无数紊乱的线,让人眼花缭乱。
“她忠的是谢汐,不是程怀行,更不是我。”
“是我害死了程毅,无论缘由是什么,在外人眼里程毅都是死在我手里,虽然这件事情我不会隐瞒他,但如何说,由谁说总是不能马虎的,我不能确定那个侍女会不会带着怨恨来告诉程怀行真相,即便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我也不愿冒险。”
程染答应了谢汐,不会让她的孩子背负罪孽,那便从一开始就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肆意张扬。
程毅死在她手里是个不容更改的事实,这件事情一旦由旁人带着私心说给程怀行听,以后势必要酿下祸患。
“那些知晓往事的一干人等,都送出汴京。”
不知道果子跟程怀远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这孩子受了极大的惊吓,每每哭的夜不能寐,程染只能一脸蛋疼的去哄着对方,不料这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越发蹬鼻子上脸。
于是,那权倾朝野,心思狠毒的程都督,每日行于监牢之中,身边都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走累了便轻轻扯着程都督的衣角说道:
“叔叔,脚脚痛。”
然后,薛林一手要提着东西,一手还要抱着孩子,硬生生的把手臂肌肉练的硕大。
谢毓衡也曾打趣程染,说他是个自己养了个儿子,谢毓衡也烦躁的很,朝中让他选妃充实后宫的言论越发的多了起来,偏生这是国家大事,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思,只能一味的推诿。
那日谢毓衡瞧见了程怀行,笑着说送他个见面礼。
于是程怀行再出现在程染面前的时候,手里便抱着一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奶狗,毛色灰灰的,瞧着不太像狗。
“小灰灰如今应该叫做大灰灰了,这是她的孩子。”
六月,西南决堤,谢毓衡大怒,明明之前才拨下去五十万两赈灾银,却依旧造成如此大的祸事,谢毓衡在金銮殿上当场摔了折子。
“朕培养了一群什么样的臣子!”
“五十万两赈灾银就算都扔到西南洪水里总也能听到个声响,可你们呢!你们竟是告诉朕损失惨重,朕倒是觉得,只有朕损失了子民,而你们却未曾损失什么!”
“给朕查!彻查!朕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侵吞赈灾银两!”
程染同百官一起跪在了金銮殿上,她默默盘算着,这最后一件事情总算是来了。
慕淮危担任此次彻查赈灾银两的负责人,不出所料,他第一个查的就是程染,可能是程染的账做的太好,又或者是程染权势滔天,慕淮危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只能从旁的地方去下手。
这日程染下了值,果子照旧给程染来褪了外衫,她低头瞧着这个原本怯生生的小宫女,因着这几年跟春桃来往密切,人也开朗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被程怀行给弄的露出几分母老虎的凶悍来。
“果子,你日后若是有欢喜的人,便告知我。”
果子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不太明白程染这话从何说起来,粉若桃花的面容微微一白。
“除了都督,奴婢便没有旁的欢喜的人了。”
果子认真的说着,都督待她好,她对都督欢喜,春桃曾经问过她,若是没有三哥,程都督还会不会这般对她,果子那时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
都督会对她好,可若是没有三哥,这个好便不太一样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这一切都猜想,而事情的真相就是都督对她好,没有什么不平衡的,三哥的情她受了,日后她必定连带着三哥的那份情一起好好对待都督。
果子咬了咬唇,她已经瞧出些不对劲了,这些时日程都督一直在忙前忙后,这种忙碌跟平日不一样,程都督越把事事都安排周全,她便心里越发的有着个朦朦胧胧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一直到司阁主的到来是达到了顶峰。
程都督竟是想要把程怀行托付给司阁主,果子无意之间听到这番话来,一时之间心烦意乱,这种感觉比当年宫闱之变是更加的惶恐。
“都督,您是不是要做些什么?”这是果子唯一一次去询问程染的公事。
程染顿了顿,没有想方设法的去敷衍果子,而是缓缓点了点头,以一种轻缓的语气说道:
“我要做的事情太大,而且必定不会成功,到时候下场不会好看,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前,我总是要做些准备的。”
“都督。”
果子看着程染,说着称谓之后便陷入了一时的沉默之中,她的神色踌躇,眼神却没有丝毫的退缩,这般直直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双眸所传达的情绪会如此清清楚楚的刻画出来,那未央的烛火之中,黑沉的眼眸带着些决然的情绪来。
“都督,奴婢......奴婢想要嫁给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