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望着身后999层阶梯,想着若是有电梯就好了,没有电梯修个索道也是极好的,偏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险之又险的阶梯。
“姑奶奶,我求你去过一过这登山大道吧。”叶离没有招了,眼前的小姑娘,明明才十三四岁,稚嫩的能掐出水来,他原以为是一汪春水,却没想到这掐出来的是黑水。
这天底下竟是真的有宁愿喂猪也不愿修仙的奇才。
程染想着这宗门考核无非考的是心性和天赋,她的灵根那是没问题的,可若是心性不过,这也不能怨她吧?
打定主意的程染便转身走向了这登山阶梯,她想着若是出现什么幻境那她便做做样子,装作破不了心魔,然后打道回府。
叶离御剑准备离去,隔着些不算远的距离,只见那阶梯上蜿蜒着庞大的郁郁葱葱树木,漫天日光被这枝桠遮住,只留了些支离破碎的斑驳光影,少女清冽疏离的面容带着几分与这盎然生机不符的冷意,好似春日沾了融雪的柳枝轻抚人面,露滴桃蕊,雨落芭蕉。
这小姑娘,在不经意间便长开了。
收了神思,叶离微微阖了眼眸,随后纤长的手指虚虚的结了个印,便消失于这苍白的云雾中。
程染走了一段阶梯,除了腿有点打颤旁的光景是一点没见,想着那些玄幻文中,这般考核总是在最后的关头出现,所以现在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最后关头出现考核是只有主角才有的待遇,她这种背景板炮灰肯定享受不了这种待遇,想必再过些时候就能遇到了。
江若浑身阴冷,平日让人不敢靠近,此刻倒是成了程染的移动空调,这般热的天气,爬山爬的额角都渗出细细麻麻的汗来,程染感受着身边的江若,不由的靠近了些,那一瞬好似含了一块冬日的薄冰,连温度都变的乖巧了几分。
“娘子,你累了,我背你。”江若说着便在程染的身前弯下来。
他是一个活死人,不知道疲倦,这般走来,程染累的跟死狗一样,他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程染承认她是心动了那么一瞬,想着江若本质上是个死人,算不得什么男人,但程染还是拒绝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不习惯。
当程染看到面前的江员外和鬼媒婆的时候,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等到你。
那鬼媒婆一如既往的阴狠可怕,她惨白的面容这般狰狞着好似树纹骤然纠结在一起,让人怀疑下一刻这张脸是不是就要片片剥落。
程染暗自点了点头,这幻境还算合格,做的挺逼真的。
江员外阴鹜的神色冷冰冰的,好像是企图用眼神杀死程染,他直愣愣的走过来,身体呈现一种不和谐的诡异感。
“陈楚楚,我要你死!”
“陈楚楚,你与江若冥婚已成,是时候去陪他了。”
“陈楚楚......”
程染正在想自己要不要表演一下她好怕怕,不过这种程度的幻境她万一演过了,或者演技太拙劣,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只见江若站在程染的身前,他冷冷的视线从江员外和鬼媒婆之间扫视了一遍,冷冽的眉眼微动,眼前的幻境蓦然分崩离析,雾气逐渐退散,一缕依稀的日光破开枝桠落于程染的脸颊,落下温热的光斑。
程染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着急。”
这个幻境被江若给破了,程染便指望下一个幻境能够厉害些,这样她也好明目张胆的下山。
江若不太明白程染的意思,他不知道程染说的着急是什么意思,只当程染是想与那两人叙旧,怪自己出手太快。
原来娘子是想与人叙旧的,江若记了下来。
程染又这般磨磨蹭蹭的走了许久,道路两旁绿意尽欢的古木由落黄到暮冬,枝桠落了满目细雪,荒芜的好似经年未有人气般,程染换了一口气,等再抬眼望去,只见那曲曲折折的阶梯蓦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荒芜的雪原上冬雪凛冽,刮的人面目生疼,四周狂风席卷而来,那些没什么重量的细雪被刮成卷,呼啸而至好似雪崩山裂,这般浓烈的风雪中,程染手中忽的多了些东西,她手里提着一把青色的剑,剑锋满是鲜血。
四周一片淋漓,满目的尸体流出温热的血融化了这荒原白雪。
“楚楚,杀了他!”
好似平地惊雷一般的爆喝,惊的程染握紧了手中的剑。
叶离一手捂着胸口的伤,一手撑着剑勉强跪立在雪地上,鲜血将他身下的雪染成了刺目的颜色,他苍白的唇瓣轻颤,好似尸山血海的呢喃。
“楚楚,杀了江若,杀了他。”
“他是罪人,他是魔,杀了他。”
“楚楚,杀了......”
叶离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心口蓦然破开来,苍白的手指沾染了温热的血在他的心口绽放,那抹素衣墨发荒芜的身影此刻竟是缓缓凝聚着无形的黑气,叶离的身体在他的手中软软的倒下,在对方抬眼的瞬间,翻山倒海般的威压轰然落在程染的身上。
程染一时承受不住跪在雪地上,比雪山之巅还要清冷几分的神色望着江若,她这般看着一个人,神色最是无情,却也总是引的旁人多了几分不甘。
江若缓步而来,带着荒原无止休的风雪,漂亮的眉眼好似雪月下悠然的白梅,却在灰眸寒凉中冻结成霜,江若立于程染身前,低垂了眼眸,神色冷漠。
“娘子。”
“娘子,你信我吗?”
信你什么?程染被风雪糊了一脸,脸颊刮的生疼,她想着这幻境大概是要她断了凡情,她与江若同生同死,那么幻境就让她必须要做了一个决定,不杀江若,凌霄宗满门覆灭,杀了江若,则是除魔卫道。
考验的是她的情啊。
想着她是要回家喂猪的,那么这一关就很好选择了。
程染仰头望着江若,荒原肃风吹的她衣袖缥缈无尽,因着此刻过于寒凉,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苍白的清冷感,或许是风雪乱了光影,江若只觉得程染此刻的神色好似不是在做着抉择,而是那高堂之上端坐的佛像,即便是跪着也显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
程染轻声的说着,于冷冽的风雪中透着极致的温柔:
“我信你。”
“这天下覆灭,万族归寂又我何干。”
“江若,我信你。”